正文

悲傷(2)

鹽騷 作者:譚竹


蒲青蓮心想,你一個瞎老太婆,當(dāng)然只能待在家里,怎么能拿來和我比。她不敢再說,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丈夫楊延光。楊延光皺起眉頭說:“青蓮,媽也是為你好,你就忍一忍吧。你現(xiàn)在也不是小孩子了,別老想著出去野?!?/p>

“那天天關(guān)在家里,能做什么呀!”她嘟起嘴低聲說。

雖然小聲,婆婆還是聽見了,不滿地說:“做什么?做女人該做的事!繡繡花,給寶寶做做衣裳鞋子什么的。要知道,生孩子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最重要的任務(wù),比起它來,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等蒲青蓮垂頭喪氣地離開后,婆婆忍不住埋怨兒子:“都是你鬼迷了心竅,非要娶窮人家的女兒,你看看,跟個野丫頭似的,一點教養(yǎng)也沒有!”

“媽,你都念叨了幾百遍了,現(xiàn)在娶也娶了,又懷上了孫子,你該高興才是?!?/p>

婆婆嘆口氣說:“是啊,看在孫子的分上,我才讓著她。”

從此蒲青蓮只能在楊家大院里活動,雖然楊家有著寬宅大院,但比起外面的山野來,畢竟還是太過氣悶。漫長的孕期里,蒲青蓮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醒著的時候只能坐著發(fā)呆,覺得自己都要憋瘋了。

無聊時她只好在楊家閑逛。楊家宅子是座穿斗式木結(jié)構(gòu),兩重堂四合院一樓一底,雕龍畫鳳、柏木青瓦的古宅,由祖上傳下。在地形狹長的寧河鎮(zhèn),能找著這么一塊寬敞地兒來建這么一座大宅子可不容易,也只有楊家這樣的大戶人家才辦得到。

宅院里有不少精致的石雕,除了常見的守護(hù)石獅,還有卷著鼻子的大象,它腳下踩著的海螺據(jù)說可以吹得響。蒲青蓮好奇地把嘴湊上去,想知道海螺到底吹不吹得出響聲。她費力地彎下腰去,尋找合適的角度,看上去好像在啃石頭似的。還沒吹響海螺,倒先聽到身邊有一聲輕笑。她直起身來,看到婆婆屋里的丫頭正捂著嘴望著自己笑,見被發(fā)現(xiàn)了急急忙忙走掉了。

“哼,肯定又要到婆婆面前去告狀!”她心想。但也覺得無所謂,有沒有人去說三道四,婆婆都不會喜歡她的。這個瞎老太婆,吃飽了整天閑著沒事,老跟她過不去。她覺得很委屈,她就是個野孩子,從來沒硬裝成大家閨秀,又沒想過要嫁入楊家來,是楊家自己找上她的,憑什么娶了她又要這么瞧不起她?

她也沒心思再吹石雕海螺了,繼續(xù)挺著肚子在院里閑逛。她不覺走到后院。后院種著花草,閑放著幾個石雕的花缸和魚缸。魚缸是長方形的,上面雕著蝙蝠、荷、桃等,由于長年被水浸潤,表面已布滿青苔。缸里種著睡蓮,圓圓的葉片平平地伸展在水面上,粉紅的花朵盛開著,花瓣微微合攏在嫩黃的花蕊上,好像遮蔽著它不被太陽曬著。她把頭探到魚缸上方,看到缸里的水面黑沉沉地映出自己頭的影子,幾尾紅色的金魚猛地從水面沉入水底,搗得水面波動,影子一晃一晃地蕩漾開來。

魚缸旁邊擱著一個石雕荷葉花缸,缸身上雕的花葉千姿百態(tài):正面、反面、側(cè)面、盛放的、含苞的、半開的,無不刻得細(xì)致入微。那反扣著的葉子,背后的脈絡(luò)一根根一條條,仿佛還在輸送著水分;那垂著頭的荷葉,仿佛不勝愛憐地呵護(hù)著底下一朵嬌羞的花蕾……花朵們亭亭玉立,含苞的含苞,怒放的怒放,沉甸甸的蓮蓬滿足地彎下腰去……缸沿飾有云紋,整個花缸由一個荷葉波浪型的方形石拱托著,好像一個花臺,使得造型更加美觀。

蒲青蓮累了,在花缸邊的石凳上坐下來,無聊地望著花缸上那微微卷曲的葉面,覺得它在搖晃,仿佛一陣輕風(fēng)剛剛拂過它似的?;ǜ桌锩孢€雕有青蛙、龜?shù)刃游?,似乎怕花葉獨自寂寞。一朵花兒都還有這么多東西陪伴,她卻孤零零地一個人在這深宅大院苦熬日子……

一陣惡心襲來,她忍不住站起來嘔了幾口酸水。別人都說過了三個月就不會吐了,她卻一直都在犯惡心,這個孩子存心要折磨她似的。也許是因為婆婆老是要她吃酸菜,說什么酸兒辣女,多吃酸才可以生兒子。這幾個月來,她吃了幾壇的泡酸菜了,以致一想起來就反胃,嘴里就要冒出酸水來。本來川人愛吃辣椒,婆婆說吃了辣椒孩子火重,生出來臉上會長瘡。這幾個月來她沒沾一點辣椒,嘴里真是寡淡無味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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