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即刻舉行,雖然倉促,但絕不草率,聘禮嫁妝一應(yīng)俱全,媒婆伴娘伴郎一個不少。麻煩的是沈玉林是外地人,算是入贅,這個花轎沒法從娘家抬到夫家,只好從趙家抬出,沿著寧河鎮(zhèn)繞上一圈又抬回趙家。不過男方家父母特意從湖南趕來和兒子一起迎娶,禮數(shù)周全,也頗顯隆重。
花轎沿著半邊街吹吹打打地前行,豐厚的陪嫁物由幾十個人抬著,排成一條長隊,圍觀的人擠得水泄不通,看得眼花繚亂。趙家小姐終于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嫁人了,人們議論著她這樁離奇的姻緣,沈玉林為她做的那三件事被人們津津樂道,嘖嘖嘆奇。
楊延光不僅親自來參加了婚宴,還送上重禮——那片沈玉林和趙云珠打賭的桃林。他是寧河第一大鹽灶老板,原本也不必太巴結(jié)趙家,但既然張家想和趙家聯(lián)姻來擴大勢力的打算落空,也不妨拉攏一下趙家,打擊一下張家。
洞房花燭夜,沈玉林沒讓趙云珠在新房里呆著,而是帶著她來到了桃林。桃林的桃花仍盛開著,那是沈玉林做的假花一直沒有取下來,雖然經(jīng)風(fēng)吹雨打有點敗色,依然不失美麗,在月色里朦朧地開著。趙云珠又覺得自己置身在一個夢境里,和上次來到桃林不同的是,她竟然已經(jīng)是這個男人的新娘。
在一棵桃樹下,放著一張圓形的木床,上面鋪著絲絨的墊子,撒滿了花生紅棗和花朵,花是潔白的梔子花,空氣中都充滿了它們的清香。床上有個小木幾,放著酒和各種水果,其中也有桃子。在盛開著桃花的桃樹下吃桃子,雖然明知桃花是假,但在月光下也覺不出來,仍讓趙云珠覺得很恍惚。
他們在如夢似幻的夜里,在月光與露水的浸潤下,在蟲子輕輕的叫聲中,喝著酒喃喃細(xì)語,肌膚相親……
趙云珠想不到自己的姻緣竟是這樣的,上天給了她一個又瀟灑又有錢,而且那么有情有趣的丈夫,雖然過去有些風(fēng)流韻事,但是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完完全全屬于了她,她感到心滿意足,再也別無他求。
趙家退婚之后,張繼業(yè)找到趙云珠,徑直向她問道:“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呀?”
“別裝了,你心里清楚我指的什么,到處都在議論的事!”
“哦,既然到處都知道了,那就是真的了?!壁w云珠輕描淡寫地說。
“你真和他睡了?”他又問。
“是呀!”她依然漫不經(jīng)心地答,好像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好像是別人問“你吃了嗎?”而隨口答的一句“吃了呀”一樣。
她的輕描淡寫、漫不經(jīng)心激怒了他。他朝她身上呸了一口:“你是個不要臉的淫婦!”
這句話剛一說完,他臉上就挨了一記耳光,但是趙云珠隨即恢復(fù)了懶散疲沓,淡淡地說:“那你不要我了豈不正好?”
“你說得輕巧,這寧河鎮(zhèn)的人怎么看我?我還算是個男人嗎?你讓我張家的臉面往哪里擱!”他朝她吼。
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他把臉掉開。她說道:“繼業(yè),你還小,娶了我也不會幸福的,面子沒有幸福重要……你以后會找到配得上你的好姑娘的?!?/p>
趙云珠說罷收回手,用絲帕擦了擦衣襟上被他吐的口水弄臟的地方,拍拍衣服走掉了。
張繼業(yè)氣得折下路邊一根藤條,把一叢小灌木抽得枝葉翻飛,破碎的綠色葉片漫天飛舞,驚得草叢里蚱蜢雨點一樣此起彼伏地蹦落,嚇得灌木叢里的幾只鳥兒呱呱地飛走了。
摧殘了一片灌木還覺不解氣,他一邊走一邊抽,走到地邊把人家搭的瓜架都抽倒了,抽得黃色的南瓜花一朵朵地在空中裂開,剛結(jié)的小瓜身上一條條的鞭痕。有人見了說:“繼業(yè)你干什么呢?你把人家的瓜毀了當(dāng)心人家找你鬧!”
“鬧什么鬧,我賠他就是,幾個爛瓜也值得當(dāng)寶!”他紅著眼嚷道。
“你拿這些瓜出氣又有什么用?”那人知道他心情不好,搖著頭走開了。
他聽見路邊有人悄悄議論:“還沒結(jié)婚就被戴綠帽子,又被退婚,當(dāng)然有氣……”他心里更郁悶了,更加使勁地抽那些可憐的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