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堅即位的那一年,石虎死后形成的天下亂勢已漸趨明朗。前燕皇帝慕容俊在這年坑殺了曾一度據(jù)守青州的后趙舊將段龕及其部眾,將山東并入前燕版圖,從而使前燕的南部疆界從黃河推進至淮河以北地區(qū)。關(guān)東地區(qū)唯一與慕容鮮卑為敵的是占據(jù)并州六郡、擁有胡漢百姓十馀萬戶的原后趙將領(lǐng)張平,但他在強大的前燕面前也顯得勢單力薄,難有作為。
在西面,僻處涼州的前涼國自張重華稱涼王后,國勢反倒日蹙。
東晉永和九年(公元353年),張重華病逝,嗣位的世子張耀靈年僅十歲,積蓄了很久的內(nèi)亂終于爆發(fā)。張耀靈的伯父,也就是張重華的兄長張祚利用張重華母親馬氏對他的寵幸,與張重華生前的嬖臣趙長共同策劃了“廢幼立長”的宮廷政變,將繼位不到一個月的張耀靈廢為涼寧侯,之后又命親信將他秘密殺害。
張祚有了馬氏的支持,名正言順的被立為大都督、大將軍和涼州牧。張祚一旦得志,便放開手腳剪除異己,包括曾立下“枹罕之功”的謝艾在內(nèi)的不少大臣都遭受了滅頂之災(zāi)。
第二年(公元354年),張祚自稱涼王,改元和平,不再對東晉稱臣。張祚荒淫無度,已經(jīng)到了讓人瞠目的地步,他不但與馬氏私通,還與張重華的妻妾、女兒、乃至自己的妹妹都有染,關(guān)于其亂倫行為的傳聞傳遍了涼州,人們紛紛做詩譏諷。他獨斷專行,屢殺功臣,很快就失去了涼州人心,曾與桓溫共伐關(guān)中的王擢也被他逼得投奔了前秦。
因為忌恨河州刺史張瓘,張祚命令他討伐境內(nèi)作亂的胡人,暗中又派軍隊偷襲張瓘。張瓘先一步得到消息,他傳檄涼州各郡,起兵反對張祚,得到了以敦煌人宋混、宋澄兄弟為首的一干人馬響應(yīng)。張祚組織的抵抗軍隊僅僅支撐了三個月,在內(nèi)外一致的聲討之中,這個自以為高明的“涼王”就在宮中被自己的部下所殺。
張瓘等人與馬氏一商量,決定推舉張重華的次子,年僅七歲的張玄靚為涼州牧,恢復(fù)東晉年號,這一年是永和十一年(公元355年),也就是苻堅即秦王位的前兩年。前涼國力本來就弱,經(jīng)過這兩年多的一番內(nèi)訌,連張駿、張重華時代留下來的一點家本都消耗殆盡,只有茍延殘喘的份了。
于是天下形勢,基本歸于三國,前秦雖與燕、晉鼎足而立,但其疆域最小,軍事力量也不容樂觀。(有前燕這樣的對手,對前秦來說也算是一件好事。)
苻堅即位后,便勵精圖治,意欲有所作為。他將自己的“諸葛亮”王猛任命為中書侍郎。這個昔日漢族的寒門士人得到了他大展宏圖的機會。
由于始平一帶治安敗壞,王猛被改任為始平縣令,擔(dān)負起整肅始平(今陜西咸陽西北一帶)的重任。始平乃是前秦京師的西北門戶,長期以來,在始平聚居的氐族豪強大多是追隨苻健從枋頭入關(guān)的宗戚舊臣,他們驕橫不法,肆意劫掠百姓,王猛的前任們一直拿這些人沒辦法。王猛到任后,明法嚴刑,禁暴除奸,雷厲風(fēng)行,并當(dāng)眾鞭殺了一個作惡多端的奸吏。當(dāng)?shù)氐暮缽姰?dāng)然不能忍受,上書告到了有司,王猛被逮捕入獄,繼而押送長安。
苻堅對這個案子十分關(guān)心,親自審訊王猛,問他:“為政之體,德化為先,你蒞任不久就殺人無數(shù),是否太殘酷了?”
王猛回答道:“我聽說過這樣的話:治安定之國才可以用禮,理亂世之邦則必須用法。陛下既然信任我做難治之地的官員,那么我當(dāng)然要一心一意為明君鏟除兇暴奸猾之徒?,F(xiàn)在不過才殺掉一個奸賊,尚未伏法的何止成千上萬!如果陛下因為我不能除盡殘暴,而要對我加以懲罰,我毫無怨言??墒侨绻且驗槲也捎昧藲埍┑男塘P而加我的罪,我實在不敢領(lǐng)受?!?/p>
苻堅對大臣們稱贊道:“王景略可真是管仲、子產(chǎn)一類的人物??!”當(dāng)即赦其無罪,重新對他任以要職。(王猛以法家思想治理前秦,這在胡人所建立的十六國中確實獨樹一幟,多數(shù)胡人國家的領(lǐng)袖都由于文化背景等方面的原因,不能對法治有一個完整的認識。完全憑借領(lǐng)袖的個人能力來治理國家,導(dǎo)致國家不能長治久安。王猛嚴法治國,加上苻堅對他的全力支持,使前秦成為十六國中享祚最久的國家。)
王猛治績卓著,很快升為尚書左丞、咸陽內(nèi)史、京兆尹。他剛調(diào)任京兆尹,便聽說苻健的妻弟強德酗酒行兇,劫人財產(chǎn),是百姓的一大憂患,王猛毫不猶豫地派人將他捕殺,并陳尸在集市上。王猛又與御史中丞鄧羌通力合作,嚴厲查處害民亂政的官吏,一個多月里就收治了二十多個橫行不法的權(quán)貴。
三十六歲的王猛在短短的一年當(dāng)中竟然接連五次升官,從尚書左丞到吏部尚書,再升為尚書左仆射、輔國將軍、司隸校尉,一時權(quán)傾朝野,引起了皇親國戚和元老舊臣的妒忌和憤恨。
氐族豪帥出身的姑臧侯樊世,倚仗自己從前追隨苻洪、苻健立過大功,當(dāng)眾侮辱王猛說:“我們曾與先帝共興大業(yè),卻不得掌執(zhí)大權(quán)。你沒有汗馬之勞,憑甚么專管大事?這不是我們出力耕種,而你卻白吃嗎?”
王猛回敬他道:“豈止是你種我收,我還要叫你做飯給我吃呢!”
樊世氣得直跺腳,咆哮著說:“我遲早有一天要叫你的頭懸掛在長安城頭,否則我就不活在世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