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美鳳便在村子里挨家挨戶地借，村子里的人看到余美鳳都在搖頭。余美鳳來到放高利貸的胖老太太那里，她本來是非常想讓別人跟她借錢的，只要知道哪家出了事，她就會(huì)幸災(zāi)樂禍地跑去，裝出好心好意的樣子問：“我這里有錢，你要不要借錢？”胖老太太住在北街，交錯(cuò)的巷弄里擠滿了舊式的空房子，充滿著絕望的幽暗，地上的泥土被污水浸過，變成了黑色，時(shí)間一久，上面又長出了密密麻麻的青苔。余美鳳來的時(shí)候，胖老太太正坐在藤條椅上曬太陽。她閉著眼睛，懷里抱著一只白貓，陽光打在她松弛的臉上，顯得格外安詳。余美鳳走上前，喊了一聲“胖阿姆”。胖老太太緩緩地睜開一只眼睛，看到是余美鳳，渾身都充滿了警覺，她閉上眼睛，陰陽怪氣地說：“你來干什么？”余美鳳說：“我想借……”“錢”字還沒說出來，胖老太太便嘴皮一翻說：“不行。”余美鳳說：“阿姆，我可以出最高的利息?！迸掷咸€是說：“不行?！闭f完，她撫摸著貓，貓叫了幾聲。余美鳳說：“求你老人家?guī)蛶兔Π伞！迸掷咸湫α艘宦?，說：“我是老了，但我還不糊涂，把錢借給詐騙犯，不就等于扔到河里嗎？扔到河里還冒個(gè)泡泡，拿給你，連個(gè)泡泡都冒不出來?！庇嗝励P說：“你就行行好吧！”胖老太太說：“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庇嗝励P說了半天的好話，胖老太太還是沒有松口。她走出去幾步，胖老太太低聲嘀咕道：“你以為我跟你一樣瘋?！?/p>

余美鳳徹底絕望了，她坐在家門口，目光呆滯。突然，她隔著矮墻垛看到崔金光從屋子里出來，他剛起來，正刷著牙。余美鳳心想，只有他了。但想到他色迷迷的樣子，她又有些害怕。她終于站起來，狠了狠心，朝崔金光家走去。崔金光滿嘴的泡沫，抬起頭看著余美鳳，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線。余美鳳頭皮一陣發(fā)麻，她說：“老崔，我要找你幫個(gè)忙?！彼@話一說出，感覺自己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崔金光吐掉口里的泡沫說：“什么事？”余美鳳說：“我想借點(diǎn)錢?！贝藿鸸庹f：“借多少？”余美鳳說：“一萬?！贝藿鸸庑α诵ΑＳ嗝励P說：“你肯不肯借？”崔金光用搭在肩膀上的干毛巾擦了擦臉，然后從褲兜里取出一把小木梳，不慌不忙地梳著頭。余美鳳說：“你到底借不借？”崔金光說：“錢倒是有，不過，借不借就看我的心情了?！庇嗝励P說：“說吧，你有什么要求？”崔金光說：“阿娣回娘家了，我們進(jìn)屋說?！庇嗝励P進(jìn)了屋，崔金光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眼鏡，哈了口氣，用衣角擦了擦，戴上了。余美鳳看了看手表說：“說吧，你要什么？”崔金光說：“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余美鳳說：“你不肯借，就算了。”崔金光說：“不要騙自己了，如果你能借到，會(huì)厚著臉皮來找我？”余美鳳心里罵了一句：“老狐貍。”崔金光說：“你跟我上樓?！币贿M(jìn)房間，崔金光就從后面抱起了余美鳳，把她扔到了床上。余美鳳無助地閉上了眼睛，一滴眼淚輕輕滑落。十幾分鐘后，崔金光啊呀一聲倒下來，壓在余美鳳身上。余美鳳被他壓得氣都喘不過來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崔金光坐起來，將被子蓋在身上，點(diǎn)了煙，一只手摸著余美鳳的身體，他的手冰涼，使余美鳳一陣陣發(fā)顫。余美鳳說：“錢呢？”崔金光說：“急什么急。”余美鳳說：“我等著這錢去救命，能不急嗎？”崔金光叼著煙，拿了錢，讓余美鳳寫了張欠條。

余美鳳拿著錢出了門。一出門，她感覺到一陣惡心，蹲在地上嘔吐起來，早飯吃的山芋泡飯，全部都吐了出來。她用手抹了抹嘴唇，強(qiáng)忍著站起來，整了整衣衫，又去信用社取了兩千塊錢，這才去找方胖子。方胖子看到她說：“怎么這么晚，我還以為你真的不來了呢？”余美鳳說：“還有多久？” 方胖子說：“只有二十分鐘了。”余美鳳說：“來得及嗎？” 方胖子說：“我也不知道?！彼麄兗贝掖业赝u瓦廠趕，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然后使勁地拍著門，門開了，一只狗從里面跑出來，嘴里叼著鮮血淋淋的指頭。余美鳳胃里一陣難受，她看到蹲在角落里的李國良，他的血還沒有止住，正一滴一滴往下掉，余美鳳感覺到一陣暈眩，她扶住了墻。她剛要開口，就忍不住大哭起來。李國良側(cè)過臉。方胖子說：“不是還沒到時(shí)間嗎？”大個(gè)子說：“已經(jīng)過了五分鐘了?！?方胖子說：“我的表還沒到?！贝髠€(gè)子說：“當(dāng)然以我們的表為準(zhǔn)?！?方胖子沒辦法，就準(zhǔn)備帶李國良走。大個(gè)子說：“站住?！?方胖子說：“還要干什么？”大個(gè)子說：“錢呢？” 方胖子說：“手指都已經(jīng)剁了，怎么還要錢？”大個(gè)子說：“不交錢，就把十個(gè)手指都剁了?！庇嗝励P一聽，忙說：“我交，我交?！苯涣隋X，方胖子扶著李國良出來了，余美鳳哭哭啼啼地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