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嘶啞混濁的低咆,伴隨著踩踏著落葉的沉沉腳步。蓮生半是興奮、半是驚懼地回頭,就看見了那正從另一個方向緩緩向角鹿逼近的吊睛白額大蟲。
“喝!”蓮生心里暗贊一聲,“不愧是真正的大蟲!”隨著那大蟲步步接近,蓮生似乎都能感到那生物鼻腔里噴出的危險的鼻息和鼻息里嗜血的腥臭。然而大蟲尚未發(fā)現(xiàn)隱在樹下的蓮生,只是貪婪地盯著那樹下的角鹿。
一邊打量著那身黃黑相間的厚重皮毛,處在極度的興奮中的軀體,此時開始了細(xì)微的顫抖。下意識地,她也舔了舔嘴唇,有些干裂,一邊輕輕地從箭筒里摸出了三支箭,暗自思忖著:“那身皮毛看來那么厚,也不知道三支夠不夠……”
就在箭在弦上、千鈞一發(fā)的時候,一只清朗白皙的手輕輕地搭在了她的肩頭。
“父皇!”蓮生回頭,低喊了一聲。
凌帝不知道什么時候無聲無息地來到她身旁,看蓮生疑惑地看著自己,他簡單地說了一句:“時機(jī)未到。”
于是,兩人在一旁靜觀了一場驚心動魄的鹿虎相斗。
一開始,角鹿上躥下跳,東奔西突,雖然受傷卻仍舊矯躍異常。然而那虎卻異常沉得住氣,絲毫不受對方的挑撥,只是低吼著步步進(jìn)逼,封死了角鹿所有可能的出路。
不多時,許是傷口又開始崩裂,體力逐漸不支,角鹿開始焦躁起來。它見無路可逃,便破釜沉舟般地用頭上剛長成的、稚弱的角,向虎發(fā)起了兇猛的突擊。不料那虎體型雖然龐大,動作竟然也十分輕敏迅速,長尾一抽,晃了過去。就在那一剎那,那虎抓住了空當(dāng),長嚎一聲,猛地以下山之勢直撲角鹿,一雙鐵爪,以千鈞萬鼎之力,朝角鹿柔軟的腹部抓去……
一聲凄厲的痛嘶響徹山林。大蟲乘勢而上,將角鹿撲倒,一口咬在其脆弱的喉部,登時血沫噴涌,鹿躺在地上,抽搐了幾下,終于漸漸不動了。
蓮生一直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如此兇險而血腥的場面讓她目眩神迷,第一次領(lǐng)略到自然界競爭的殘忍慘烈。此時,那勝利的大蟲口爪并用地撕開角鹿最肥厚的脊肉,正心滿意足地準(zhǔn)備大快朵頤。
就在這時,一個溫暖的、沉浮著蓮花香味的懷抱突然從后背擁住了她,一雙手,穩(wěn)定異常地扶起她仍舊握著弓箭的手,搭弓上箭——
只聽得一絲溫?zé)岬臍庀⒍笳f道:“就是現(xiàn)在?!?/p>
白羽箭銳利地劃破了充斥著血腥氣味的、沉悶的空氣,銳不可當(dāng)?shù)刂北寄堑厣险磷碛邝吟汛蟛偷拇笙x而去。大蟲吃痛躍起,氣急敗壞地掉轉(zhuǎn)身子,然而未等它鎖定目標(biāo),又是兩箭破空而來,這回深深地沒入了大蟲那兩只兇狠的招子里,登時血流披面。
失去了眼睛的大蟲,疼痛不止,在地上不停翻滾嘶嚎。不多時,它又翻身爬起,試圖找到那看不見的敵人,面上還露著那兩只箭桿,樣子恐怖。
蓮生只覺得那兩只手已經(jīng)不是她的,眼睜睜地看著從自己手上發(fā)出的一支支箭逐一命中。那片刻前還威風(fēng)凜凜、玩弄獵物于股掌之中的山中之王,此時無助而徒勞地在地上繞著圈撲騰,做著最后的困獸之斗。就在箭筒中的箭已經(jīng)所剩無幾,那身上遍插了三四十支箭羽、仿佛一只血流不止的針鼴的大蟲,終于耗盡了最后一絲氣力。龐大的身軀轟然倒下,騰起一片煙塵。
由始至終,他們沒有離開原地一寸。
“師傅……”蓮生失魂落魄地、喃喃地呼喚著。
凌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過是只大蟲而已,就怕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