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月26日(3)

第39天 作者:梅國云


“我也不是誰都抬愛,唯獨對于有思想的人,我總是高看一眼,譬如說吧,院長,政委就不一定能享受得到我給泡茶的待遇。一般情況下,是他們給我泡茶。當然,不是我不尊重領導,而是我是做學問,研究政策的。他們是從政的,從本質(zhì)上講,我不是他們的下屬,我只是寄托在他們管理的院校里做學問,呵呵。再者說,我和總部首長也經(jīng)常性地一起探討工作,按照世俗的慣例,即使我是他們的部屬,也不能給他們泡茶,否則,他們將如坐針氈!還有,我是六十年代的老兵,他們還很年輕,我們也沒有老同志伺候新同志的慣例,部隊是,地方也是,過去是,將來必將也是!不過你是個例外,因為我們是朋友!”白教授呷了一口茶侃侃而談。

大志就發(fā)現(xiàn),老教授站立的姿勢很像一個瀟灑的小青年,一只手插在褲兜,一只手端著茶杯,身子保持著優(yōu)雅的傾斜。“教授您思考問題真是和我們不一樣?!贝笾痉潘闪讼聛恚舱玖似饋?,兩人就像酒會上端了雞尾酒的紳士。

“今天請你來,是因為你是一個有思想的朋友。我們大多數(shù)人不會思考,他們的大腦主要是用來保住自己的生活,辨別白米細面和粗茶淡飯的區(qū)別的,分析領導表揚背后的深意和批評背后的肯定的。不能說這些大腦不聰明,不過,他們的腦液的濃度非常低,因為沒有自我表達的主張!你不同,你有懷疑,也有不滿,當然這樣的懷疑和不滿來自于對事業(yè)的忠誠。今天我請你來,是想聽聽你,一位來自最基層的意見?一個最基層的普通干部,發(fā)現(xiàn)了部隊上目前存在著最大的問題是什么?”白教授的目光迸射著逼人的光芒。大志在這樣的光芒里看到了期待和正氣。他忽然激動起來,說道:“白教授,我一下子不能理清自己的思路,你能引導我嗎?” “這當然可以,就從思想教育開頭吧。”白教授凝神盯住大志說。

“思想教育?我……”大志雖然說平時一直有自己的見解,不過那都是針對某一件事情講的,像這么系統(tǒng)的問題他從來就沒有考慮過?!拔揖蛷奈覀冎ш犝f吧,教授,您知道思想教育的最終目的是為了激勵士氣讓干部戰(zhàn)士不怕死和堅定正確的政治方向的??墒?們卻注重形式和過程,不注重效果,不以戰(zhàn)斗力來檢驗。現(xiàn)在檢查思想教育好與壞,就是考理論題,檢查教育筆記,這是個辦法,可這是表象。比如,有的戰(zhàn)士可能確實把政治理論背得很好,但他上戰(zhàn)場不一定就不怕死,可能還會當逃兵。思想教育關鍵要看是不是真的入心入腦,是不是體現(xiàn)在了部隊建設的實際行動中和完成執(zhí)勤處突中心任務中了。所以,我認為,思想教育考核辦法,除了看一看形式上的皮毛之外,更重要的是看官兵在誘惑面前的堅定性,在危險面前的勇敢度 ……而要了解這些,有的可以直接看完成任務情況和部隊建設情況,在特殊情況下,最好是在軍人不知情的情況下,設定情況進行考驗?!?/p>

大志還要侃侃而談,白教授一個手勢阻止了他說:“大志,這些,你都不需要再講,我知道,全知道。我想問的是,你覺得造成這些問題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官僚主義!心沒有真正放在部隊,做官徹底是為了撈取資本,根本不是想把部隊帶好!”大志激動起來,端著茶杯手舞足蹈,自己卻沒有發(fā)現(xiàn),白教授正笑瞇瞇地看著他,一個勁地點頭。

“比如說吧教授,我們特勤中隊的處突任務很重,我們抓訓練是不是應該從難從嚴要求?可總有人說,我們這樣做是要給支隊捅婁子。我不知道我們這算什么捅婁子。訓練中出了問題,很正常的。當然要科學施訓??墒且粡膰烙柧?,萬一遇到大規(guī)模的處突任務,讓戰(zhàn)士做無謂的犧牲,這婁子算誰捅的?不用說,有人要說這是恐怖分子捅的,而不讓部隊從嚴訓練的領導,他們難道就沒有責任?”大志說著就來了氣,聲音止不住大了起來,白教授就笑瞇瞇地繼續(xù)聽著。

“照這么說,基層,還是很渴望部隊一切按照正規(guī)化建設的要求來抓的?”白教授歪著腦袋問。

“當然,比如說,戰(zhàn)士犯錯,我們需要按照條令約束??苫旧隙际亲兺?,該關禁閉的不關,該除名的不除。說現(xiàn)在獨生子女多,獨生子女心理承受力差,害怕戰(zhàn)士想不通跳樓自殺,單位丟丑!像這類的事情,不勝枚舉!”大志忽然意識到自己和白教授談得太多,尤其在這種環(huán)境,這種身份的人跟前,談論自己的部隊,于自己做人的原則是不相符的,于是就戛然而止了。

白教授倒了茶,自己喝了一口,又回轉(zhuǎn)身子,給大志倒上,似乎自言自語說道:“你說的都是事實,客觀事實,不過要解決這種作風上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的問題!”

“你回去吧,這樣的話,你僅僅在我跟前說說就算了,別人跟前,千萬不要再說。社會很復雜,人很復雜,因為你是個有思想的干部,我不能看?你毀在自己的言語上,抱負和現(xiàn)實是有距離的!你記住我的話,什么時代,都要緊緊跟著組織走!聽明白了嗎?”

白教授說完,就自顧自地坐在辦公桌后,打開電腦開始了他的創(chuàng)作。過了大約一分鐘的時間,大志醒過神來,恍恍惚惚地出了教授的門。他的心里難受得厲害,似乎一個男人在一個口口聲聲需要自己身體的女人跟前脫光了,卻又被人家拉開窗簾,暴露在了眾多人面前的感覺一樣。大志感到無比的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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