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這個人，”薩根給他一封信，“你就說是我們少老大的朋友，讓他立即代我們給 宮里 發(fā)報，要說的事情上面都寫著。”

“什么事？”黑明威顯然不高興被人小看，讓他干活又不明就里。

“現(xiàn)已查明，陳家鵠已經(jīng)被重慶軍方招入黑室工作?！彼_根實話實說，是因為知道瞞不了他。信在他手上，舉手之勞即可洞穿秘密。

“是嗎？”黑明威突然覺得手上信沉甸甸的。

“肯定?！?/p>

“你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話這么多，“薩根瞪他一眼，“快準(zhǔn)備走?！?/p>

“你說嘛，我想知道?！蹦贻p人總是因為好奇而露出幼稚。

“哼，快收拾東西！”薩根率先幫他收拾打字機(jī)，并告訴他，“第一，他的女人親口告訴我，他現(xiàn)在本市166號信箱供職；第二，馮警長已經(jīng)查明，這個地址就是黑室！”

“我說嘛，他一定在那兒工作，否則他家里人不會那么警惕的?！?/p>

“你是口說無憑，現(xiàn)在才是確鑿無疑。”

“那下一步怎么辦？”

“這不讓你去成都發(fā)報嘛?！?/p>

“你不是有電臺嗎？”

“他娘的燒了 ”

兩人一邊收拾著行李，一邊說著。樓下，少老大已經(jīng)在出租車行里租好一輛美國吉普車，花了他五十美金，令他心痛如絞。他不知道，車行老板是薩根的同鄉(xiāng)，平時經(jīng)常一塊喝酒泡妞，屬于一丘之貉。薩根已經(jīng)私下跟他打過招呼，讓他大開獅子口，狠狠宰他，五十美金將來至少有二十美金是要入薩根的囊中。說白了，薩根為少老大賣力，與汪女郎為他賣身是一回事，都是信仰錢。一個小小的使館藍(lán)領(lǐng)，不甘心過枯燥乏味的生活，要經(jīng)常出入高檔娛樂場所，品咖啡，聽音樂，打臺球，抽煙，喝酒，泡妞，身體的每一個汗毛孔都不甘寂寞，怎么辦？

只有把《圣經(jīng)》丟進(jìn)廁所。

現(xiàn)在的薩根，只有在夢中才能聽到教堂的鐘聲，那是他童年最熟悉、親切的聲音，現(xiàn)在卻成了他的噩夢。如果給他權(quán)力，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割舍自己的童年，因為那成了他多余的尾巴?；叵胱约涸?jīng)是那么愛聽牧師布道，經(jīng)常深夜挑燈苦讀《圣經(jīng)》，胸懷天下人的疾苦和高尚的理想，追求人生的真善美?？涩F(xiàn)如今，過去的操守蕩然無存，天天沉浸在酒色中，而且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人生如夢，往事如煙，日光之下一切皆為虛妄 人生苦短，真理太假，榮譽太重，牧師是人間最滑稽的小丑，身體是世上最大的上帝，眼里有萬物，嘴里有百味，身體里有無限的能量 薩根一邊送黑明威下樓，一邊胡思亂想。到了二樓，兩人作別，黑明威繼續(xù)下樓，薩根進(jìn)了酒吧。

一輛美式吉普車已經(jīng)等候在樓下。幾分鐘后，薩根從酒吧的窗戶里看到黑明威乘車而去，目光還沒從窗外收回來，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汪女郎已經(jīng)悄然坐在他對面：一身香氣襲人，一臉笑容燦爛。薩根禁不住感嘆道：這就是我要的人生，有人為我賣命，有人為我賣身。

二

在對女人的貪心和用功上，馮警長和薩根可以一比：兩個人，一個半斤一個八兩，都是見了有姿色的女人腳步要慢下來、心眼要打歪。說好聽點，是性欲旺盛，說難聽了，就是好色之徒。但是，在為少老大賣力、賣命的事情上，馮警長和薩根是不大一樣的，后者單純是為錢，前者既夾雜著一份感激之情（少老大用金條為他謀了這個位置），又摻入了一些投機(jī)的心理。當(dāng)初，他去長沙游說義妹（馬姑娘）加盟，他的一番話 中國必敗論，大部分是他衷心的見識。這也不是他一個人的見識，四萬萬國人中少說有幾百萬吧，甚至包括汪精衛(wèi)、周佛海、胡蘭成等在內(nèi)的一大批高級官員和知識分子，都認(rèn)為國人抗戰(zhàn)無異于以卵擊石，除了勞民傷財外，不會有第二個結(jié)果。武漢，長沙，重慶，成都，昆明，貴陽 這些現(xiàn)今的國統(tǒng)區(qū)，要不了半年，頂多一年，均將紛紛成為上海、南京、北平等地的翻版。識時務(wù)者為俊杰。馮警長委身于少老大，少說有一大半是他識時務(wù)，是他明智的選擇。

所以，昨晚的事情他是后悔的。小不忍則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