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剛下令允許你們?nèi)デ熬€，”他說道。他的雙眼閃閃發(fā)光?！澳銈兛赡軙獾缴鋼簟５悄銈儽仨毭斑@個風(fēng)險。我們都一樣。”

他將我們交給了副官，后者請我們喝了一瓶非常好的波爾多紅酒，無疑是從下面酒窖里拿的。然后便出發(fā)上前線。

不久我們便聽到遠(yuǎn)方沉悶的炮聲。我們正在前往阿特（Ath）的路上，我查看了地圖，發(fā)現(xiàn)它離仍然在盟軍手里的里爾（Lille）很近，恰好處在里爾與布魯塞爾兩地中間?，F(xiàn)在有更多跡象表明，戰(zhàn)斗就在正前方進(jìn)行。紅十字救護(hù)車越來越頻繁地掠過我們的車隊。村莊街道上飄來死馬的臭氣。在公路旁邊的原野上，牲畜一動不動地躺在草地上，顯然是被炸彈或炮彈炸死。

接近阿特后，我們繞了點兒路，經(jīng)過一條景色優(yōu)美的鄉(xiāng)間小路。一位不久前還是威廉大街官員的中尉此時站了起來，擺出拿破侖的姿勢，站在汽車前座上，向我們大幅度地打著手勢，一會兒要我們拐彎，一會兒要我們停車。司機們都是士兵，說他在興奮中打的那些手勢都毫無意義。司機們都笑個不?！沁@位中尉顯然是聞到了戰(zhàn)斗的血腥味，雖然我們離前線還有些距離。

非常突然地，我們聞到一股難聞的氣味。全是由一支法軍混合縱隊造成的，它們遭到了德機的空襲。在狹窄的道路上，躺著一打被驕陽曬得臭氣熏天的死馬；還有兩輛法國坦克，它們的裝甲像手紙似的被穿透了；另外還有一門被遺棄的6英寸榴彈炮和一門75毫米榴彈炮。幾輛卡車顯然是在極度匆忙中遭遺棄，四周散落著不少器具、外套、襯衫、大衣、鋼盔、食品罐頭，還有寫給家中妻子、女友和母親的信件。

我注意到，公路邊有一些新挖的墳?zāi)梗孔鶋炆隙疾逯桓髯?，上面掛著頂法國鋼盔。我撿起了一些信件，想著有一天可能會將它們寄出或捎給收信者，可能還會說明一下當(dāng)死亡來臨時、那最后的地點是什么樣子。但卻發(fā)現(xiàn)這些信件既無信封，也無地址，甚至連姓氏都沒有。上面只是潦草地寫著：“致我親愛的杰奎琳”，“致我親愛的媽媽”，等等。我粗略地看了其中一兩封信。它們一定是在出發(fā)前寫的。內(nèi)容包括軍隊生活的無聊和在巴黎如何焦急地等待下一次休假。

在晚春驕陽照耀下，那些死馬發(fā)出的惡臭令人無法忍受，雖然已經(jīng)有人向上面噴灑了石灰。于是我們繼續(xù)前進(jìn)。我們途經(jīng)一個非常小的村子。五六所農(nóng)舍位于一條小路與公路的交叉路口。牛在草地上吃草。豬在場院里長聲尖叫。它們都餓了，農(nóng)舍里空無一人。奶牛有幾天沒有擠奶了，它們的乳房都漲痛了。

我們現(xiàn)在可以清楚地聽見火炮的射擊聲。我們沿著遍布灰塵的道路加速前進(jìn)，經(jīng)過無窮無盡的德軍卡車縱隊，上面裝載著部隊、彈藥、至關(guān)重要的汽油以及各種型號的火炮。在勒茲（Leuze）附近的河流――也可能是運河――上的橋梁被炸毀，但是德國工兵已經(jīng)修建了一座應(yīng)急橋，我們就通過這座橋過了河。

勒茲城里擠滿了車輛和部隊。整個街區(qū)的房屋都被炸成碎片。有些房屋還在冒煙。我們在一個漂亮的小廣場上停下來休息半小時，周圍有一座教堂、一所學(xué)校和市政廳（也可能是別的什么政府機構(gòu)）。學(xué)校已被改成紅十字會的救護(hù)站。我漫步走了過去。救護(hù)車排列在那里，等待著將傷員送下車，傷員約有七八位。甚至在處理傷員問題上，也體現(xiàn)著同樣的、機器一般的、不受感情左右的組織性。既不激動，也不緊張。甚至傷員們似乎也在這個公事公辦的巨大機器中稱職地扮演著自己的角色。他們既不呻吟，也不說話，更不抱怨。

在我們等待的時候弄到了一點吃的東西――一塊黑面包上抹了一些罐裝蔬菜燉魚肉。隨后，便出發(fā)上前線。在我們動身前，帶隊的陸軍軍官警告說會有危險。同時，還警告我們必須迅速服從其命令。此外，還解釋了如果盟軍飛機到來或法軍炮兵開火的話，應(yīng)如何迅速撲到地上并平趴在那里。當(dāng)我們前進(jìn)時，一行人開始感到有點兒緊張。我們向北進(jìn)發(fā)，與前線保持平行，然后又向回走約5英里到龍瑟（Renaix），迅速穿過這座城市，再向北走到斯凱爾特河，兩軍正在那里激戰(zhàn)。步行的步兵――這幾乎是我們首次看到他們步行――沿著通往斯凱爾特河的各條道路進(jìn)行部署。令人驚嘆的是，橡膠輪胎的6英寸重炮由拖拉機牽引，以40英里的時速拖到一座小山邊。（如此迅速地牽引重炮，不知是不是德國的一個軍事秘密？）最后，我們停了下來。在公路右邊一座果園里，隱蔽在果樹下的一個6英寸炮兵連正在猛烈開火。現(xiàn)在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斯凱爾特河谷，并可以觀察對面山坡上的情況。火炮射擊聲震耳欲聾，一秒鐘后你就可以看到遠(yuǎn)處山坡上炮彈爆炸冒出的白煙。一名軍官解釋說，他們正在炮擊敵軍陣線后方的道路。你可以通過炮彈的白煙，看出河谷對面曲折的道路。我們下了汽車，但立刻便有人命令我們回去。有人解釋說，我們太暴露了。在那里敵軍飛機或炮兵可能會擊中我們。于是我們又開車返回一段距離，然后再向西開，爬上了一座比炮兵陣地更為偏西的小山，后者現(xiàn)在位于我們后方，炮彈從上方飛過。這是個炮兵觀察所，位于山頂樹林里。我們坐在山坡上，透過林木的遮掩，觀察前線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