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桑寺的極遠(yuǎn)處,有一座雄偉的大山,那就是著名的苯日神山。在這座神山上,有一棵巨大的神樹,神樹上掛滿了各種各樣的經(jīng)幡和祭品,此樹高聳入云,經(jīng)常有云霧繚繞,仿若仙境。倉央嘉措也經(jīng)常從寺院的窗口凝視著這棵神樹,懵懂地猜想著那些情歌中所歌詠的意蘊(yùn)。
那一年的四月,蔥綠的青稞麥一片連一片,在視線的盡頭,低低的山丘擦著明朗的天空,安逸得如同夜鶯恬淡的歌喉。童心未泯的倉央嘉措久居寺院,時常聽到寺外的歌聲,免不了心猿意馬。這一天趁喇嘛們不注意,再一次偷偷跑了出去,一直走到樹陰濃密的樹林邊。倉央嘉措在路邊發(fā)現(xiàn)了一群無人看管的羊群,于是拾起掛在樹上的皮鞭劃過長空,趕著羊群一路高歌而去,卻不想在風(fēng)的呼聲中聽到了一陣沁人心扉的鈴音。
那是從一匹白色的牦牛身上傳來的,而牦牛所馱負(fù)的,正是一個入畫的白衣少女。倉央嘉措笑著,有些害羞地望著她。她顧盼的目光于是從眼角傳過來,落在他的臉上,大膽而放肆地取笑著他:“有什么好笑的啊?你這牧羊的少年!”
“我……”倉央嘉措的臉陡地紅了起來,他雖然已經(jīng)長成了一個標(biāo)致的小伙子,但卻從來沒有接觸過像她這樣清純美貌的女孩子。他低著頭,斜著身子便要從路邊穿過去。
“嘿,我又不是夜叉,你干嗎要避著我走?”白衣少女發(fā)出銀鈴般的笑聲,笑得花枝亂顫,在他眼里露出了她動人的小蠻腰。
“我,我笑你像唐卡上畫的仙女!”倉央嘉措回過頭來,目光炯炯地盯著白衣少女,此刻他正感到心潮澎湃,一種從來沒有體驗(yàn)過的感覺在他身體深處蠢蠢欲動。
“仙女?”白衣少女咯咯笑著,“我說你個小喇嘛,干嗎非得裝成牧羊人出來唬人?噢,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背著大喇嘛們偷偷跑出來的,對不對?”她調(diào)皮地眨著眼睛,伸出右手的食指放在嘴邊肆意舔了舔,笑得更加肆意爛漫。
“你……”倉央嘉措站住了,滿臉拘謹(jǐn)?shù)赝?,羞怯而又好奇?/p>
“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真實(shí)身份的嗎?”白衣少女歪著腦袋,輕輕指著他腕上戴的一串骨珠,“在這里,只有小喇嘛才會戴這個的。”
倉央嘉措低頭不語,輕輕咬了咬嘴唇。他為白衣少女的大方和出塵的清麗攪動了心緒,整顆心砰砰跳個不停。
“你叫什么名字呢?”她伸長脖子好奇地問。
“倉央嘉措?!?/p>
“你是說,你的名字叫倉央嘉措?”白衣少女露出皓齒淺笑。
“是的?!眰}央嘉措憨憨地望著笑顏如畫的她。
“倉央嘉措?那就是‘梵音?!囊馑剂耍空媸莻€不錯的好名字?!彼叩剿磉?,伸出手遞到他的手邊,“我叫瑪吉阿米。我們做個朋友好不好?”
“朋友?好啊!”倉央嘉措伸出手,可剛剛觸摸到少女柔若無骨的纖指,他的手便又騰地縮了回去。
白衣少女輕輕笑著,落落大方地抽回自己的手?!皞}央嘉措,你是在后邊巴桑寺里當(dāng)小喇嘛嗎?”
“是的?!?/p>
“做喇嘛每天都要念經(jīng)的嗎?”
“嗯?!眰}央嘉措輕輕點(diǎn)著頭,不經(jīng)意地?fù)]舞著手里趕羊的皮鞭。
“快把這東西扔了吧。一會牧羊人來了發(fā)現(xiàn)鞭子不見了,會到大喇嘛那里告你狀的。”
“噢?!眰}央嘉措戀戀不舍地望著手里的皮鞭。
“快放回去吧?!鄙倥畯乃掷锝舆^皮鞭,掛在路邊的樹梢上。“念經(jīng)好玩嗎?”
“?。俊彼纱笱劬Χ⒅倥戊o如水的眸子,似乎對她的發(fā)問感到不解。
“經(jīng)有什么好念的?”少女一臉燦爛地瞟著前方的樹林說,“要不跟我一塊到林子里玩吧。林子里有可愛的小兔子,還有很多蘑菇,我們一起采蘑菇燉了吃好不好?”
“不行。我是背著梅惹大喇嘛偷偷跑出來的。一會他們發(fā)現(xiàn)我不見了肯定要出來找我的。”
“怕什么?反正他們現(xiàn)在又不在這里!我們就玩一會,好不好?”
倉央嘉措搖著頭:“我馬上就要回去了。要不讓大喇嘛們發(fā)現(xiàn)我不見了,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今天這樣的機(jī)會跑出來散心了?!?/p>
“就一次還不行嗎?”少女不給他猶豫的機(jī)會。她一把抓起他的衣袖,飛快地跑進(jìn)前方茂密的樹林里。樹林里有古老參天的大樹,有飛流直下的瀑布,有清澈的小溪,有嶙峋的怪石,有各種各樣的蘑菇,還有可愛的松鼠。這一切,都讓每天和沉悶的喇嘛們呆在一起念那枯燥乏味經(jīng)文的倉央嘉措感到新奇和神秘。少女帶他在瀑布下嬉戲打鬧,逗了松鼠,驚了鸚鵡,玩累了便躺在芳草萋萋的溪畔,編織著屬于各自心底最隱蔽的歡喜心思。
“倉央嘉措?”她噘起嘴回頭脧著他,“怎么不說話,在想心思嗎?”
倉央嘉措搖搖頭:“我在看天?!?/p>
“天有什么好看的?日出日落,哪天不是一樣的?”
“可是今天的天空格外的好看?!眰}央嘉措若有所悟地仰頭望著如洗的天空,突然嘆口氣說,“要是每天都能和你一起在林子里玩就好了?!?/p>
“你喜歡跟我一起玩嗎?”
“喜歡?!彼c(diǎn)點(diǎn)頭,目光仍然盯著頭頂那片湛藍(lán)的天空。
“我看你說的不是真心話。”
“怎么不是?”他有些急了,臉憋得通紅通紅。
“那你干嗎老盯著天看?難道怕我吃了你?”
“我……”
“好了,不難為你了。我問你,等你長大了還會留在巴桑寺里做喇嘛嗎?”
“嗯?”他搖著頭,“不知道?!?/p>
“什么不知道?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娶妻生子,不再留在寺里做喇嘛的?!?/p>
“啊?”他渾身猶如被電擊了般,輕輕顫抖著。
“瞧你,還是個男孩子呢!怎么說起這些倒比姑娘還要忸怩?”少女取笑起他來,“你要是娶了親,就不會想起來我是誰了?!?/p>
“那我就一輩子都不娶親?!?/p>
“這可由不得你想不想。”少女忽地坐起身,嬌羞滿面地睨著他,“要是你想當(dāng)一輩子喇嘛,我就一輩子都在這山里陪著你”。
“什么?”倉央嘉措羞澀地望著她,他似乎能夠明白她這句話背后隱藏的深意,只是他不敢,也不愿說破,只是呆呆地如癡如醉地盯著她如花的芳容,為之迷醉。
白衣少女笑了。她抬手?jǐn)n著被風(fēng)吹散的長發(fā),踮起腳尖,將飄散著蓮花芳香的身體輕輕移向倉央嘉措身前,趁其不備,突然使勁在他臉上親了一口,便又站起身飛快地跑開了。
白衣少女的笑聲響徹在空曠的天際間。倉央嘉措滿臉通紅地坐在草地上,面對突如其來的情狀顯得不知所措,兩只手舉起來又放下,徒勞地張?jiān)谀抢铩?/p>
“倉央嘉措,我會想你的!”白衣少女一邊朝前飛跑,一邊轉(zhuǎn)過頭來望著神魂顛倒的倉央嘉措。
他突地站起身,昂起頭,大聲對著白衣少女跑過去的方向問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瑪吉阿米!剛剛告訴過你的,這么快就忘了?”白衣少女咯咯的笑聲再次劃破長空貫進(jìn)他的雙耳。
瑪吉阿米。瑪吉阿米。白衣少女已經(jīng)騎在白牦牛上緩緩離去。倉央嘉措伸手拍打著身上的灰塵,深情凝望少女遠(yuǎn)去的背影?,敿⒚?。她就像吉祥天身邊無瑕的仙子。不,她就是吉祥天身邊的仙子。她是那么純真,那么圣潔,難道都因?yàn)樗拿纸鞋敿⒚讍幔?/p>
倉央嘉措點(diǎn)點(diǎn)頭。嗯,這個名字在藏文中的含義,就是純潔無瑕、圣潔少女的意思。他抬頭望著湛藍(lán)的天空,靦腆地笑了。這是他離開家鄉(xiāng)來到措那的巴桑寺研習(xí)佛法后第一次笑得如此愜意生花。
倉央嘉措一路走著,一邊癡癡想著那個叫瑪吉拉米的白衣少女。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懂了很多了,知道山南人一般信仰的都是紅教,而紅教是允許僧人和女子通婚的。那么,他以后有可能會娶這個叫做瑪吉拉米的女孩子做他心愛的妻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