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畏懼表揚稿,主要是我的死腦筋轉(zhuǎn)不過彎來,總以為文章白紙黑字,好與不好,讀者一看便知,干嗎非得有人金口玉牙給你表揚?唐宋八大家,加上我肖某人共九大家,其大著大作就不是誰表揚出來的,是讀者讀出來的。陶淵明似乎從沒有請人表揚的興趣。他一直不太習慣迎來送往那一套,接待水平老提不高,官才做到小小七品縣團級便掛冠而去,長年躲在江州鄉(xiāng)下,扶籬采菊,喂雞放鴨。偶爾寫幾首打油詩,只是覺得好玩,又可消磨時光,并不想流芳百世,也沒有振興中國文學事業(yè)的雄心壯志,自然毫無請人寫表揚稿的必要。何況也沒親戚在作協(xié)當主席,或在著名大學做文學教授,誰也不會把你的打油詩當回事,更別說弄個什么魯迅文學獎或茅盾文學獎的,拿諾貝爾文學獎更是癡心妄想,老鼠想吃天鵝肉。當時有個叫鐘嶸的,估計是作協(xié)主席或文學研究所所長之類的人物,構(gòu)思了好久,準備弄部《詩品》,給詩人們搞個排行榜。放話出去,家里門檻都被人踩爛,唯獨不見老陶上門送書遞紅包,甚至電話都不肯打一個。你陶淵明不就寫了幾首打油詩么,有什么了不起的?真是豈有此理。鐘所長嘴巴一撇,僅將陶詩列為中品,視為不入流之作。老陶無所謂得很,反正詩品跟什么一級作家二級詩人三級槍手一樣,又不跟工資掛鉤,懶得理睬他姓鐘的。誰知東晉以降,特別是到了唐宋,東晉文壇和鐘嶸之類評論家大力表揚,煞有介事推為上品的東西,讀者們?nèi)毁I賬,卻捧起被他們認為不入流的陶詩,讀得津津有味。想當年老陶若天天帶著紅包禮品,去評論家和作協(xié)主席家里討表揚稿,沒寫幾首像樣的詩作,千年后的我們又知道他老陶同志到底是哪根蔥?
正因我這么害怕表揚稿,才特別佩服某些文壇或別的什么壇的領袖人物,誰發(fā)表了大作,出了大著,只要請他表揚,總是架勢一擺,提筆就寫。偶爾讀到過這類表揚稿,發(fā)現(xiàn)文中所言,與原作原著根本搭不上界,才意識到領袖們壓根就沒看過人家的大作大著。沒看原大作原大著,竟然也洋洋灑灑,高屋建瓴,寫出那么有水平的表揚稿,足見領袖們功力之深。領袖人物到底不是吾等笨人,絕對不會自找苦吃,自尋刑受。不吃苦,不受刑,人家受到了表揚,自己拿到了豐厚潤筆費,各取所需,兩全其美,我除了佩服還是佩服,別的就不好多說了。
再說會刑。
不知誰這么智慧超群,發(fā)明了會議這么個好東西,實在讓人敬佩。做上老師和國家干部后,經(jīng)常要制造和參加些會議,諸如工作會,辦公會,形勢會,報告會,研討會,見面會,碰頭會,座談會,協(xié)調(diào)會,代表會,不一而足,三天三夜別想數(shù)完。有個科學辦法,就是可根據(jù)會議規(guī)模或與會人數(shù),將種種會議簡單分為大會中會小會。大會講聲勢,萬人千人參加,想沒聲勢都做不到。中會講規(guī)格,出席會議的主要領導級別越高,會議規(guī)格也就越高。小會講內(nèi)容,人事問題,經(jīng)費問題,項目問題,都在小會上定奪,內(nèi)容最重要。所以有人總結(jié),會議越小越重要,越大越不重要。又說小會解決重大問題,中會解決一般問題,大會不解決任何問題。所以能參加小會的是核心領導,參加中會的是重要領導,參加大會的已不是領導,是廣大干部職工和人民群眾。比如一地的書記會和常委會絕對是小會性質(zhì),是要解決大問題和關鍵問題的,常委擴大會議和市委委員會議屬于中會,只能解決一般問題和普遍問題,到了人數(shù)眾多的副處以上干部大會,只不過宣布小會和中會決議,已沒什么問題要解決了。部門的黨組會和局長會是小會,要敲定局里的大事要事;黨組擴大會和中層以上干部會是中會,討論一般性的問題;干部職工會是大會,根本就不是為解決問題的,主要是讓領導班子集體亮相,表明這是一個團結(jié)的班子,戰(zhàn)斗的班子,能帶領干部群眾從勝利走向勝利的強有力的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