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6年12月一天,蔣介石把宓熙和警衛(wèi)團長金佛莊一起叫了過來,說:“你們兩個分別化裝秘密去上海一趟?!?/p>
兩人化裝去上海做什么?各送一封信。金佛莊送信給陳果夫。陳果夫是陳其美的親侄,時為國民黨中央委員,正在上海帶領(lǐng)藍衣社為黃埔軍校招生,并擔(dān)任策反任務(wù)。蔣介石囑咐金佛莊說:“這是公務(wù),你必須把信當(dāng)面交給陳果夫?!?/p>
宓熙送信給早由廣州回上海的如夫人陳潔如,為蔣介石辦的是私事。
兩人接受任務(wù)后,決定從南昌動身到九江,因九江以下河岸是孫傳芳勢力的地盤,再從九江搭英商太古號輪船去上海。盡管行程、路線一致,兩人卻打算各自行動。
12月9日晚,宓熙和金佛莊分別到達九江,登上了英商太古號輪船。
兩人從南昌動身后,裝扮成洋行買辦的金佛莊西裝革履,沿途由四名衛(wèi)兵護行,到達碼頭后,才與護兵告別,與助手顧名世進了官艙。而宓熙則化裝成老百姓,臨時買了一件破舊的長棉袍,上船后坐在統(tǒng)艙里,拎個小包袱,帶著兩件舊衣服。
輪船順流東下。宓熙是口頭向陳潔如傳達蔣介石的話,也沒信箋,因此,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形態(tài)自若,一點也不緊張。
輪船靠近南京下關(guān)碼頭時,突然孫傳芳軍的稽查人員上船檢查。宓熙在統(tǒng)艙,和男女旅客混在一起,他們也沒注意,看了一眼就過去了。就在將要開船的時候,宓熙突然看見稽查人員把金佛莊用繩子捆綁,戴上手銬,押下船去了。
原來金佛莊由于派頭太大,被孫傳芳密探偵悉,認(rèn)定其必是北伐軍要人,一到下關(guān)便就下手了。宓熙大吃一驚,心想:幸虧自己裝成下人??!
可他也沒辦法營救金佛莊,只好聽之任之。船到上海后,立即趕去陳潔如的家。
陳潔如一見宓熙到來,非常高興,問道:“你是怎么來的?”
宓熙把沿途情況大略說了之后,把蔣介石叫他口頭傳達的話一一說了。陳潔如十分高興。其實,蔣介石的傳話也沒什么緊要事,除了一些生活上的事外,就是要陳潔如一切聽陳果夫的,不要亂跑亂竄,防止出事。宓熙把金佛莊送信給陳果夫已經(jīng)出事的情況也向陳潔如說了,最后說:“你寫封回信讓我?guī)Щ厝グ??!?/p>
陳潔如倒很大方,給了宓熙200元大洋,說:“你先休息幾天吧!”
宓熙就住在她家的亭子間,一日三餐都到街上館子吃。陳潔如則不回來,去了娘家。
這時上海仍是孫傳芳盤踞,北伐軍東路軍已經(jīng)打到了浙江。宓熙住在租界,因此沒什么危險。不幾天,上海出現(xiàn)大風(fēng)雪,天氣驟冷,宓熙衣服單薄,結(jié)果受了寒發(fā)高燒。陳家一個老媽媽見他病了,于是打電話告訴陳潔如。陳潔如立即回來了,一看這情況說:“這怎么行,你快去醫(yī)院?!?/p>
結(jié)果,她把宓熙送到了一家外國人開辦的醫(yī)院住院。這一住就是兩個星期。宓熙臥在醫(yī)院,非常著急,送信任務(wù)完成了應(yīng)立即回南昌復(fù)命,可耽擱這么久,生怕回去受訓(xùn),又怕戰(zhàn)事發(fā)展,總部或有移動跟不上,出院后,便請陳潔如寫信證明他是因病耽擱了行程。
陳潔如也很爽快,寫了“證明信”,交給宓熙。宓熙趕緊去了輪船碼頭,購買一張外輪船票,次日坐船,回了南昌。
當(dāng)他在總司令部見到蔣介石時,果然不出所料,蔣介石滿面怒容,責(zé)備說:“叫你早點回來,你怎么耽擱這么多天,你干什么啦?”
宓熙說:“我病了。”然后,把陳潔如的證明信遞給他。
蔣介石看信之后才息怒。宓熙又報告了金佛莊情況,蔣介石什么也沒說,只是交代說:“你再休息幾天回隊去吧!”
過了一日,宓熙見著代理衛(wèi)士隊長竺鳴濤。他告訴宓熙說:“金佛莊被抓后第二日就被軍閥殺害了。”
竺鳴濤是蔣介石的老友竺紹康的兒子。
當(dāng)年蔣介石在外婆家葛竹就讀時,結(jié)識了革命黨人竺紹康。竺紹康是嵊縣東鄉(xiāng)靈鵝村人,光緒年間是秀才,且有百步穿楊的高技,是同盟會早期會員,和秋瑾、徐錫麟等一起進行反清活動。一天,他騎著大白馬到葛竹溯源堂拜訪姚宗元。蔣介石見竺紹康氣宇軒昂,心生景慕,久久注目;又見大白馬神駿不凡,突然起了玩心,偷偷將馬牽出野外,并且想騎到它的背上,三次都跨不上,大白馬激怒了,一抖把蔣介石掀翻在地,還在蔣介石的背部咬了一口。竺紹康和姚宗元聞聲出來一看,大吃一驚,趕忙扶起蔣介石。竺紹康見蔣介石背上流血,卻不流眼淚,十分欣賞,兩人由此相識,并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時隔十余年,蔣介石加入同盟會,和竺紹康成為了“戰(zhàn)友”,且還經(jīng)常得到竺紹康的經(jīng)濟援助。兩人成為了革命至交。竺紹康去世后,蔣介石為了報答他,收編了他的余部,以后又重用他的兒子竺鳴濤。這次竺鳴濤才從黃埔學(xué)校潮州分校畢業(yè),馬上就趁著宓熙去上海的當(dāng)兒,當(dāng)上了代理衛(wèi)士隊長。
又過了兩日,竺鳴濤對宓熙說:“我已調(diào)充交際處副處長,先生叫你回衛(wèi)士隊工作?!?/p>
再過了幾日,原派在蘇聯(lián)顧問室的一班衛(wèi)士回到隊本部。宓熙有點詫異,問副隊長詹子文:“替蘇聯(lián)顧問管伙食的副官范克明,怎么也回到副官處了?”
他說:“在一個月以前,俄國顧問全部離開走了,政治部的工作人員也都走了?!?/p>
宓熙莫名其妙。
其實,蔣介石已準(zhǔn)備改變聯(lián)俄聯(lián)共政策,要自樹旗幟去當(dāng)“大王”了。
1927年1月,國民政府由廣州遷至武漢。2月18日,白崇禧率部攻占杭州。北伐軍抵定杭州后,為了控制自己在浙江省的勢力,掌握家鄉(xiāng),蔣介石把侍衛(wèi)長王世和派去浙江省防軍司令部。然后,下令浙江省防軍司令蔣伯誠組建七個補充團,所有團長均由蔣介石的嫡系黃埔一期生充任,所需武器全部從國外購買。王世和被任命為新編補充第5團團長。
王世和走時,陳潔如已從上海趕去了江西。但是,隨著地位的高升,花心蘿卜蔣介石對女人的要求也越來越高,開始追求他心儀已久的宋氏家族的幺女——宋美齡。
宋美齡是孫中山的戰(zhàn)友宋嘉樹的女兒,且是孫中山夫人宋慶齡、國民政府實業(yè)部長孔祥熙之妻宋靄齡和財政部長宋子文的妹妹。當(dāng)年蔣介石在孫中山家看見宋美齡時就想去追,結(jié)果遭到其姊宋慶齡的拒絕?,F(xiàn)在他的地位高了,二姐宋慶齡不同意,大姐宋靄齡倒是極力促進他與幺妹的姻緣。
3月初,蔣介石寫信邀請宋靄齡晤面。宋靄齡接信后,搭乘中國銀行的汽輪趕去九江。她沒有下船,留在船上,叫人請蔣介石登輪,進行24小時的長談。她之所以不上岸,是因為這次九江之行,還有陳潔如陪著蔣介石。
兩人把一切談妥之后,蔣介石就開始了“甩包袱”?;貋砗蟾嬖V陳潔如說,自己什么事情都不想隱瞞了,由于自己財政困難,準(zhǔn)備去與宋美齡結(jié)婚,以獲得宋氏家族的財政支持。由于對方開出的條件很兇,因此要求陳潔如暫時離開五年,等自己事業(yè)成功了,再把陳潔如接回來。陳潔如還沉浸在“我的愛妻”的甜言蜜語中呢,一下子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3月19日,蔣介石對陳潔如說:“我明天要去安慶視察前線,我們在那里進展很大。這里是我寫的兩封信,請你看過后,交給阿順去寄發(fā)。這只是公事,不牽涉愛情之事。我想把正在進行的事情和所有新近發(fā)展情形,都讓你知道。因此,請,請不要生我的氣。”
陳潔如接過去一看,一封是《致孔祥熙夫人函》,內(nèi)容如下:
親愛的大姊:
敬請陪同令堂、孫夫人、令妹三小姐(美齡)、令公子令侃及令嬡等前來枯嶺居住。無論如何,請勿續(xù)留漢口。今夜我將離開九江,明日抵達安慶。我已悉美齡此前未來枯嶺的原因(由于我的妻子)。你回到漢口之后,請詢明三妹(美齡)的態(tài)度。你如來函,盼交專差逕送安慶。嗣后每周我們均可派專差遞送信件,以免有所遺失。你贊同此議嗎?
中正
1927年3月19日
另一封是《致宋美齡女士函》,內(nèi)容如下:
美齡女士:
我料想令姊已代轉(zhuǎn)我給你的專函。今夜,我將離開九江向前進發(fā),途中將在安慶停留數(shù)日,以等待你的回信:我收到你的信后,將上前線。
你的態(tài)度如何?請來函詳示。你可否贈我一幀最近的玉照,以使我得以經(jīng)常見到你的芳影?我的想法是:令堂、孫夫人、孔夫人、暨男女公子,以及你自己應(yīng)當(dāng)即速離開漢口,赴牯嶺定居,如此較為妥適。你因我仍在江西,以為不便來與我晤面(由于我的妻子)。但我今已離開江西,你大可不必再存此種令你不安的疑慮。
中正
1927年3月19日
陳潔如見到這兩封信,一個弱女子有什么辦法?年輕的她在氣極之后,只好含淚賭氣,決定離開南昌走人讓位,于是收拾自己的四只箱子,情緒激動地回了上海娘家。
這時東路軍已由浙江進逼上海,3月21日,上海工人在周恩來等人領(lǐng)導(dǎo)下舉行第三次起義,北伐軍趁機入城,上海光復(fù)。隨后,中路軍即蔣介石總司令部統(tǒng)率的一路攻下安慶,安徽軍閥陳調(diào)元搖旗投降。宓熙和衛(wèi)士隊進入安慶城后,陳調(diào)元送來豬羊酒席犒勞。中路軍在安慶駐住了兩天,繼續(xù)向蕪湖、南京進軍。3月24日,北伐軍占領(lǐng)了孫傳芳的老巢——南京城。
此刻,蔣介石帶著宓熙等人已在漢口。當(dāng)晚,蔣介石對宓熙說:“你和我一起去上海,有重要的事?!?/p>
宓熙于是帶上衛(wèi)士,緊隨蔣介石由漢口乘坐中山艦和另一只軍艦沿江順流而下。
3月26日晚,宓熙等人隨蔣介石下了兵艦,進入了上海城內(nèi),下榻在楓林橋交涉使署大樓。誰知休息了片刻,蔣介石說:“養(yǎng)好了精神,我們一起去公共租界西摩路宋府?!?/p>
宓熙準(zhǔn)備行動,蔣介石又交代說:“衛(wèi)隊全副武裝,氣勢大點?!?/p>
宓熙心想租界掛著“華人與狗不得入內(nèi)”的招牌,去那些洋人前炫耀一下北伐軍的兵力,確實很有必要,說不定能殺殺他們的傲氣。安排之后,和蔣介石坐一輛小汽車,后面跟了兩輛衛(wèi)士車。車隊來到法租界與華界交界處鐵柵門前。柵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中國人不得出入,有兩個巡捕站崗,一個是外國人,一個是中國人。小汽車在柵門前只好停下。宓熙立即下車,對巡捕打招呼說:“我們是北伐軍蔣總司令的汽車,請你們開門?!?/p>
洋巡捕向中國巡捕打了個招呼,互相會意,立即打電話報告巡捕房。約等了一刻鐘,兩輛摩托車坐著兩個法國軍官,帶著兩個中國巡捕,“飛”過來了,在鐵柵門前“嘎”地停下,鐵門打開了,法國軍官對蔣介石行軍禮,并且說:“歡迎!歡迎!”
兩輛摩托車在前面做向?qū)?,蔣介石三輛車跟著開進了法租界,一直到西摩路宋子文住宅。
宋子文是武漢國民政府財政部長,因公由武漢到上海不久。宋家一向在上海,家里人口很多。蔣介石進去晤談。宓熙等人隨即在門外進行警衛(wèi)。
誰知約一小時,那位法軍官回去后又回來了,找到宓熙說:“我要見蔣總司令?!?/p>
“干什么呀?”宓熙仰頭問道。
“我要當(dāng)面送給三張可以自由出入法租界的派司給他?!?/p>
什么是派司?說白了就是出入證。宓熙領(lǐng)他進去報告,蔣介石和宋子文共同接見了兩個法國軍官,接受了三張派司。宋子文說的全是英文,宓熙完全聽不懂他們說了些什么,法國軍官告辭時,蔣宋同他們握手。他們走后,宋子文把三張派司交給宓熙:“你保管吧!”
當(dāng)晚,蔣介石等人在宋家吃晚飯。
宋宅是晚餐氣勢不凡,餐桌上首坐著宋老太太,面色安詳,但不多說話。座上還有宋府的大女兒宋靄齡。9點多鐘從外面進來一位姑娘,一進門就上樓去了。宓熙不知道她是誰,便問看門的人,回答說:“她是宋部長的妹妹美齡小姐,在美國留過學(xué)呢?!?/p>
又約過了一個多小時,將近11點,蔣介石才告辭下樓,說:“我已同宋子文說好,所有隨從人員都住在宋宅?!比缓?,他帶著宓熙和兩個衛(wèi)士一同乘汽車,去了邁爾西愛路陳潔如處。
當(dāng)晚,宓熙和兩個衛(wèi)士住在亭子間。
第二日早飯后,陳潔如的住宅不斷有客來訪,首先是陳果夫,接著是上海警察廳長吳忠信、上海警備司令楊虎和上海灘的流氓大亨黃金榮、虞洽卿、杜月笙等,時任浙江省主席的張靜江也從杭州來見。
原來蔣介石昨夜已經(jīng)在宋府談妥了與宋美齡的婚事,這幫子人馬是來勸說陳潔如趕緊出國走人的。陳潔如呵斥著張靜江:“當(dāng)初勸嫁的,是你;現(xiàn)在勸離的,也是你!”
蔣介石感情上的這些事情,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都知曉了,宓熙等人由于在外站崗放哨,對此竟然毫不知情,以為蔣介石正忙于北伐進軍大業(yè)呢。
3月底,蔣介石派白崇禧掌握蘇浙兩省軍務(wù),調(diào)何應(yīng)欽衛(wèi)戍南京。4月11日,蔣介石密令各省實行“清黨”;4月12日,杜月笙等人帶著青洪幫弟子收繳上海工人糾察隊武器,大批工人與共產(chǎn)黨員慘遭殺害,國內(nèi)政局風(fēng)云突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