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憶笙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扭過頭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正看著她,雖然沒出聲,但是眼神里有詢問。她在極短的時間里作了決定,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眼神清冽地像冬天里的冰晶:“我媽很早就去世了,我爸出差還沒回家?!币驗椴恢烙檬裁礃拥恼Z氣,所以干脆選擇沒語氣。
“對不起。”他不知道會是這樣的答案。
顧憶笙垂下頭喝粥,直到吃完了所有的食物才抬起頭,像是忘記了剛才的尷尬:“很好吃,麻辣燙的店在哪里???”
“學(xué)校后面,墮落家最里面那家,招牌上寫著‘重慶王胖子麻辣燙’的就是。”
“王胖子?老板很胖嗎?”
“不,恰恰相反,老板是個瘦子,而且也不姓王?!闭f到這里,林朗突然笑起來,“我也問過老板,他說他老婆才姓王,很胖,在老家?guī)Ш⒆印⑹谭罟?。他在這里很想念她,所以店名取做‘王胖子麻辣燙’?!?/p>
“他的妻子,好幸福啊?!鳖檻涹洗瓜铝祟^,突然有點想哭,這種被另一個人掛念的感覺,她似乎從來都沒有體會到過。媽媽去世之后的記憶里,她似乎常常是一個人。一開始一個人在家還會害怕,很久沒看到爸爸還會想念,但是后來都漸漸習(xí)慣了。
時間和習(xí)慣,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麻藥。
“會覺得孤單嗎?”
“什么?”顧憶笙抬頭,看到林朗正望著她,心里慌了一下,她其實聽清了他的問題。撥了一下垂落耳邊的發(fā)絲,輕聲答:“沒什么,習(xí)慣了就好了?!彼⒉幌胱屗樗芘Φ难b作不在乎的樣子,甚至還鼓起勇氣抬起頭,沖林朗笑了一下。
第四天林朗沒有來,顧憶笙失望地一個人在客廳從黃昏坐到夜幕完全降臨。八點多的時候顧天一回家了,喝得醉醺醺的,進門的時候還踢翻了鞋柜。他一坐到沙發(fā)上就昏睡了過去,后來干脆蜷著身體把沙發(fā)當(dāng)做了床。
顧憶笙扶不動他,從臥室里拿了被子給他蓋上。顧天一翻身的時候錢包從口袋里滑下來,幾顆硬幣蹦跳著滾出很遠(yuǎn)。顧憶笙猶豫了一下,撿起錢包打開,只看到兩張小面額的紙幣可憐巴巴地擠在一起。
第五天、第六天,林朗還是沒有來。
第七天是周日,顧憶笙的急性肺炎好的差不多了,她準(zhǔn)備明天就去上課。中午吃過飯,顧天一在客廳看電視,她在一邊疊曬干的衣服。沒有對話,沒有任何交流,可是就是這樣靜靜地坐在一個房間里,她就覺得很安心了。
顧天一襯衫的扣子掉了一顆,她替他把兩只袖口的扣子都換成之前從舊衣服上拆下來的木頭扣——和淺色棉襯衫很配。
早上吃早飯的時候顧憶笙向顧天一要下個月的家用,他沉默的喝粥沒有說話。不過上午出去一趟,中午回來給了她八百塊錢。這些年,雖然他對她關(guān)心的不夠,但是在錢物方面倒也沒虧待過她。
顧天一之前經(jīng)營一家做竹席的小工廠,生意一直不錯,后來又開始做實木家具,顧憶笙聽隔壁的阿姨提起過,她爸爸生意做得是越來越大了。以前他高興的時候也會要她好好讀書,以后要送她出國念書。可是這兩年來,顧憶笙隱隱覺得他的生意可能出了些問題,因為他再也沒提過關(guān)于出國讀書的事情,每次喝醉酒回家,錢包總是干凈的像被洗劫過一樣。
下午顧天一說去找朋友,又走了。顧憶笙看了會兒書,把地板擦了一遍,然后洗了個澡,換上干凈衣服,出門去超市采購日常用品。
走到樓下的時候她看到林朗剛停好腳踏車,背著書包向她跑過來。
“幸好早來一步,不然就碰不上你了。你這是去哪?”林朗擦著汗問。
“去家樂福,家里的洗衣粉還有味精都沒有了?!?/p>
“同樂路那家家樂福嗎?我騎車去買吧,你在家等我就成?!彼吡藥撞接终圻^身,“對了,這幾天我家里有點事,所以就沒過來?!彼麤]有義務(wù)每天都來看她,但是他就是想告訴她他沒來的原因。
顧憶笙心里突然涌起一股粘稠的暖意:他沒有來看她,心里卻仍一直記掛著她。許久不曾有人這樣記掛和關(guān)心她了,眼眶竟覺得微微酸脹。
她望著林朗,因為迎著陽光,她不得不瞇起了眼睛,可仍是看不太清他背光的臉??墒羌词共挥醚劬?,她也能在心中清晰地描繪出他臉上的每一根細(xì)小的線條。
“我走了,很快回來?!?/p>
她目送他騎車離開,望著他的背影在夕陽的盡頭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脈脈的光影流淌在空氣中,街道兩旁的槐樹上開滿了潔白芬芳的花朵,一串串像是無數(shù)尾鴿子的白羽,那樣鮮亮的綠與耀眼的白。
有無數(shù)只蝴蝶從她的心里撲扇著翅膀飛出來,成群結(jié)隊的飛向高遠(yuǎn)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