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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欠著的時候,也是一種牽絆(1)

后來春眠不覺曉 作者:梅吉


1

是鏤空的鐵柵欄,里面是一座天井,有一株橙樹,不是開花的季節(jié),但也有一種獨有的香氣,沁人心脾。七月的陽光就像冰雕一樣干凈,投過樹葉的縫隙來映在身上,很愜意。

這是區(qū)曉覺的開場白。

十六歲的年紀,高一的暑假,區(qū)曉覺她爸找了個外籍老師給她上英語課。原本她是非常反對的,但被逼著到這里,看到老師的家,突然間就喜歡了。她喜歡這樣的房子,在青石板巷子的深處,灰色的磚瓦,墻壁上層層疊疊的爬山虎,那株橙樹下老師沏著茶,三只薄胎瓷斗彩杯,青綠色的龍井,葉子展開的時候很輕柔。

夏千去旅行了,她一個人也無聊,所以有這樣的地方呆著也好,何況老師Adair也教著另外的一個女孩,她們在一起,也就是聊聊電影、書籍,談談明星和一些瑣碎的事,這樣也鍛煉了她們的口語能力,區(qū)曉覺也就喜歡上那里。

跟顧眠的認識也是在那條巷子里,長長的石階,區(qū)曉覺抱著書本一格一格地往上走,而這個時候騎著單車的顧眠從石階上沖了下來,在他一聲“小心”里,她下意識地向里面靠了靠,他擦身而過的時候,有微涼的風掠了過去,就好像驚起了一排正閑庭散步的鴿子,撲扇撲扇地騰了起來,或者驚起的,還有區(qū)曉覺內(nèi)心最微妙的情愫。她回轉(zhuǎn)過身的時候,看到是一個青蔥的背影,白色的襯衫被吹得鼓鼓的,他終于一個剎車回身,停在了臺階下。他抬起頭來,沖她笑的時候,四周,靜謐得厲害。

他的臉,生動,具體,干凈,俊朗,黑眼珠濃得化不開,目光如琴聲一樣流離。七月的天空竟然是這樣的藍,而這個青碧的少年磊磊地站在她的面前,就像一幅畫一樣。后來,有想過,這個鏡頭真的如一幅畫,那么牢地掛在她的心墻上。

是一見鐘情?鄭逸峰忍不住問。

對,一見鐘情。

我對你也是一見鐘情。他又說。

她的嘴角牽扯出一絲苦澀的笑容,知道嗎?一見鐘情其實是淺薄的一種感情。

顧眠在附近的洗車廠做暑期工。他是另一所高中高二的學生。但實際上,他說的那所學校根本就沒有這個人,區(qū)曉覺后來有去問過,一無所獲。其實她也只是想把自己最后一點希望給掐掉,他根本是從一開始就騙著她的,一句真話也沒有。

或者,除了名字。

那天差點撞到區(qū)曉覺的顧眠有些不好意思地朗朗說:“抱歉!”

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抱歉。那么,他們的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是不吉利的吧。

區(qū)曉覺笑著搖頭:“你竟然可以從石階上騎下去?!?/p>

“其實挺好玩的?!彼χ?,又說:“要不要試試?”

“可是……我連單車都不會。”她不好意思地說,在她看來,這是很丟臉的一件事。事實上,她除了不會騎單車,還從來沒有坐過公交車,她的父親區(qū)海城是這個城市有名的企業(yè)家,她從小就是專車接送上學放學,很小的時候父親帶她去學的是馬術(shù)劍道……她喜歡騎馬,所以那時候的性子也像個小馬駒一樣橫沖直撞。

“那我教你好了?!鳖櫭哒f。

“好呀!”她快步走下臺階,那么自然地踏上他的單車,伸手攬過他的腰身。那個時候的她根本不會矜持,也根本不會設防。

“顧眠?!?/p>

“區(qū)曉覺。”

十六歲的喜歡,是一朵薔薇花,開得純粹,朵朵芬芳。

她坐在他的單車后面,輕輕擺著雙腳,她跟他說很多的話,嘰嘰喳喳的,說她的英文老師,說夏千,說她養(yǎng)的那只雪瑞拉,還有去過的地方。巴黎的鄉(xiāng)間小鎮(zhèn),埃及的駱駝馬匹,俄羅斯大眼睛的漂亮女孩……她去過很多地方,她是在周圍所有人的疼愛里長大。在她看來,所有人都是好的,這樣的單純,又這樣的輕信。

顧眠靜靜地聽著,他說他從初中開始每個寒暑假都要在外面勤工儉學,他做過很多工作,在超市店里做營業(yè)員,在廢品站里工作,還去發(fā)過傳單,30塊錢一站就一天,累得渾身都要散架。

他們在街口分開的,她跟他揮手,從原地的地方往后退,她說了一串數(shù)字,又說了一串數(shù)字,清清脆脆地說:“這是我的QQ號,我的電話號碼,一定要記得哦!”

2

事實上,顧眠并沒有加她的QQ,也沒有給她打電話,他只是在與昨天相同的時間里,還是出現(xiàn)在了那個巷子里。他撐著一條腿在單車上,舉著兩枚雪糕沖她晃了晃。區(qū)曉覺就蹦蹦跳跳地迎了過去。

他們坐在臺階上,巷子的深處有人在拉一把胡琴,應該是初學者,斷斷續(xù)續(xù)、磕磕巴巴的聲音,但區(qū)曉覺卻覺得這聲音格外地動人。

“有雪糕?!鳖櫭呖戳藚^(qū)曉覺一樣,說。

“哪里?”她用手指抹了抹自己的嘴角,笑著問。

“這。”他突然靠近她,伸出舌頭,把她鼻翼上蘸到的那點奶油輕輕地舔了過去,是溫潤的感覺,而她覺呆立在那里,一動不動。這個曖昧,親密,卻又自然的動作,讓她的心像夜里的海——洶涌澎湃。

“嗨。生氣了?”顧眠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慢慢醒轉(zhuǎn)過來,臉卻漲得通紅,低低地抱著手臂垂下面孔,輕輕地說:“你喜歡我嗎?”

“快吃你的雪糕,都滴下來了?!彼叽俚卣f。

果然,雪糕已經(jīng)融化,黏在手上,膩膩的。她從要滴下來的地方咬了一大口,含在嘴里,呼哧呼哧地,冰涼的感覺就著盛夏的陽光,在那些青磚的石板和路燈桿子之間,輕快而歡喜。

“在洗車廠上班,累嗎?”她看了看他的肩膀,心里卻在想,這樣靠過去,頭正好可以抵在他的肩膀上,站起來的話,她應該剛剛到他的下巴那里。他的個子真高呀。

“不累。都是自動清洗,我就是做拋光和打蠟。”他說。

“我可以去嗎?”

“洗車?”他問。

“對呀,我也想打份工?!彼乜粗骸皯摵苡腥??!?/p>

他聳了聳肩膀,不置可否。

“不行嗎?”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她追問著。

“怎么可能?”他說:“那里根本沒有女孩子做這樣的工作,何況是你,更不行了?!?/p>

“為什么是何況?是更不行?”

“大小姐唄?!彼灰詾槿?。

“其實……”

“你的生活就是冬天的時候去滑雪,夏天的時候去露營,坐飛機從來不用提前買打折票……”看到她的臉色有些黯然,他停了下來:“對不起?!彼皇枪室庖フf這些的,只是她的想法太過天真。

隔了幾日,當看著區(qū)曉覺穿著黃色的工作服出現(xiàn)在洗車場的時候,顧眠的臉忽然變色。區(qū)曉覺是費了好大勁才跟老板說通,可以讓她不帶薪的試用兩天。

“怎么不去上課?”顧眠皺著眉說。

“跟Adair已經(jīng)請過假了。”她笑著說,有些討好地看著他:“就讓我試試,我想跟你一起工作。”

后面的這句話聲音越來越低,但顧眠還是聽見了。他遲疑了一下,說:“那一會兒你就跟在我身后好了?!?/p>

“好!”她清清脆脆地回答,嘴角揚起來笑成了一朵喇叭花。

顧眠簡單地跟她介紹,看上去洗車很簡單,但是在用自動洗車機清洗后,還是需要人工擦拭。有的車需要打蠟和拋光,打蠟的時候要用打蠟機直線的往復、這樣是防止涂層的不勻而造成強烈的環(huán)形散漫射效果。蠟層涂抹均勻要等十分鐘后,才用紡布毛巾進行拋光,這可是需要很謹慎和細致的,因為稍不注意就會留下劃痕,如果一有劃痕,車主就會找到扯皮,所以每個人在工作的時候都很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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