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崢帶著琢磨的眼神打量著她。
米蘭明白沉默,可以視作他沒有拒絕。
“我想和你單獨談?wù)劇N覀內(nèi)ネ饷姘??!庇行┰挘幌氘?dāng)著米楊的面說。
他和她穿過男生宿舍一樓的走廊。秋日的陽光淡淡的,透著股倦懶的意味。南方難得的干燥天氣。天空瓦藍(lán)。
他難得如此平靜而有耐性地隨她一路并行。而她也實非有意保持緘默,只是一時無從打開話題。他們沿著條種植著一長排垂葉榕的小徑默默地走著。微風(fēng)習(xí)習(xí),除了三兩而過的學(xué)生,只有宛如一堵綠墻般的垂葉榕枝葉摩挲的沙沙輕響,不時飄散在黑色的柏油路上。
“我不是宋懷濤,”韓崢在“綠墻”將到盡頭時,終于不耐地止步開口道,“我沒閑情陪你散步?!?/p>
米蘭暗自輕嘆:沒錯,他的耐心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磨完了。“韓崢,你若有時間,以后的雙休日至少抽一天回趟家吧。我保證,你……在家不會看到我和米楊。”她說。
韓崢漠然看著她的頭隨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的身材頎長,這個角度的視線正好落在她頭頂自然分開的發(fā)際線上。沉默了幾秒后,他忽然笑道:“哈,我很好奇究竟是哪一點讓你錯覺自己有那么大影響力?你在或不在,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
米蘭咬了咬嘴唇?!拔耶?dāng)然沒有任何分量……我是在求你?!彼]上嘴,雙唇抿得緊緊的。
韓崢同樣報以沉默。
“那我當(dāng)你答應(yīng)了?!?/p>
“我看你很喜歡自以為是?!彼揶淼?。
“你又比我好多少?”她想也沒想脫口而出:“至少,我不會故意拿話嚇唬人?!?/p>
“你說什么?”韓崢臉上有一瞬的窘迫。
米蘭干脆來個不管不顧、不吐不快:“那天……米楊的事為什么故意讓我緊張?”
他隨手折了一片樹葉,佯裝漫不經(jīng)心道:“也沒什么,覺得有趣而已?!?/p>
恐怕連米蘭自己都說不清,此時她臉上帶有挖苦的微笑,是對韓崢還是對她自己發(fā)出的諷刺?!皼]想到我能帶給你一絲樂趣,這反而使我十分榮幸?!彼掌鹈銖?qiáng)的笑容,說得很平靜。
“很好啊,我們各取所需——你為我平淡無聊的生活制造些許樂趣,我讓你心安理得借住在我家?!?/p>
米蘭看著身側(cè)一排凌亂搖曳的垂葉榕綠葉,緩緩沉吟道:“如果這是樁買賣,算起來似乎還是我比較賺便宜。不過是隔三差五給大少爺你逗個趣,就因此能換得個長期的安身之所,我要謝謝你給我這機(jī)會呢。”
韓崢皺眉,并非惱怒,而是他陷入深思時的習(xí)慣表情。他突然覺出,近來米蘭這丫頭對自己的態(tài)度一下子強(qiáng)硬了不少,有時甚至于嗆得他幾乎無話可駁。如果說這還不夠奇怪,那么,自己竟能對她的“挑釁”輕易克制到目前這種這種程度,真可謂稀奇。
米蘭也意識到自己的話語中伴著濃重的火藥味。她明明不想與韓崢起沖撞的——從來、從來都不想??勺罱乃尤灰辉俚嘏c韓崢冷言相向,互加嘲諷,簡直像是故意非得觸碰到他忍耐的底線方能善罷甘休似的。
一架噴氣式飛機(jī)從高空飛過,在原本只有小團(tuán)白云的碧空留下長長的一條白色痕跡。跟著,兩只麻雀互相追趕著略過校園林蔭道上的樟樹樹梢,啾啾叫了幾聲,便在常綠的喬木枝葉里隱匿了蹤影。
韓崢和米蘭因為都各有所思,竟都沒有去打破這份寧靜。待到兩人回過神來,也沒有再說一句話,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后,朝著各自宿舍的方向反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