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迎接周子敬的到來，鄭天龍?zhí)匾獍才湃酥匦虏贾昧藭h室，不僅擦拭得窗明幾凈，還準備了水果、香煙和上千元一斤的特級龍井茶，另外又派人專程買來幾盆盛開的菊花擺在會議桌上，平添幾分鮮艷的亮色和盎然的生氣。不管怎樣，假佛也要當做真佛拜，萬一這位周主任抵御不住頻頻示意的誘惑，放下身架與自己結緣同好，那可有著事半功倍的成效。

鄭天龍坐臥不寧，一支接一支不停地抽煙，內(nèi)心里說不清楚是期盼還是慌亂，反正有一種懸浮的躁動，無論如何也難以平息。最后，鄭天龍干脆直直地站立在窗前，兩眼眺望窗外翹首以待……

人，有時候的期待是一種幸福，有時候的期待卻是一種煎熬。鄭天龍就是在焦躁的煎熬中終于盼來了那輛漆色暗舊的"大眾"轎車--這個周子敬實在令人匪夷所思，放著白白奉送的豪華"奔馳"棄而不要，偏偏非得駕乘這樣一輛不入流的老爺車，真是大腦積水。這個家伙同那個賀錚一個熊樣，都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偏執(zhí)。

鄭天龍快步下樓，遠遠地笑臉相迎，萬分熱情地握住周子敬的手："周主任，早就盼望你大駕光臨啊。"

周子敬淡淡一笑："我是言而有信嘛。"

怪模怪樣的萬有金和精神煥發(fā)的齊偉跟在周子敬的身后。

鄭天龍同萬有金簡單寒暄，然后頗感意外地望著齊偉："老齊，你可是很少見到啊。"

齊偉話外有音："以后就會常見面了。"

鄭天龍心生疑竇，這個齊偉坐了多年的冷板凳，今天突然精神煥發(fā)地跟隨在新主任的身邊，臉上還有一種如沐春風般的奕奕神采，難道這家伙被周子敬重新起用了？這個齊偉也是個難纏的角色，脾氣犟，認死理，給點陽光就燦爛，當年為了賀錚的事情就不管不顧地上躥下跳。如今再度出山，那可又是一個冤家路窄啊。

鄭天龍一邊暗自思謀，一邊滿臉笑容地對周子敬表示殷勤："周主任，請你先上樓喝水，然后再去車間視察。"

周子敬擺擺手："水就不用喝了，還是先去車間看看吧。"

鄭天龍點頭應從，陪伴在周子敬的身邊走去車間。

中紡集團的生產(chǎn)車間是按照生產(chǎn)工藝流程順序排列的，廠房高大，機聲轟鳴，工人們穿梭忙碌，一派緊張有序的景象?？吹贸?，這個老牌的國字號企業(yè)依然充滿著旺盛的生機，也看得出，鄭天龍在企業(yè)的生產(chǎn)管理上是個業(yè)內(nèi)高手。如此龐大的企業(yè)，如此繁雜的生產(chǎn)流程，能夠管理得這般秩序井然，環(huán)境整潔，機器運轉良好，工人們操作有規(guī)有矩，不能不令人嘆服。

周子敬沿著生產(chǎn)工藝流程順序察看，一邊走一邊聽著鄭天龍大聲解說，不時地連連點頭。說實話，周子敬對生產(chǎn)現(xiàn)場的狀況十分滿意，也對鄭天龍管理企業(yè)的能力刮目相看。同時他又暗暗感慨，如果這個鄭天龍不鬼迷心竅，同賀錚聯(lián)手經(jīng)營企業(yè)，那真是一對珠聯(lián)璧合的好搭檔。中紡集團之所以至今仍保持著頑強的生命力，肯定是當年這一對冤家共同給企業(yè)打下了雄厚的基礎。世間的事物往往難遂人愿，人們善良的希望也往往被嚴酷的現(xiàn)實打得粉碎，鄭天龍與賀錚的分道揚鑣與其說是中紡集團無法彌補的重大損失，不如說是社會變革演繹出的一幕發(fā)人深省的悲劇。

走出車間，周子敬發(fā)現(xiàn)身后只有萬有金亦步亦趨緊緊相隨，而那個齊偉卻是不見了蹤影。周子敬心中清楚也暗暗欣慰，這個齊偉肯定是滯留在工人中間了解情況。老同志辦事經(jīng)驗有力度，一旦進入角色便顯現(xiàn)出深厚的底蘊，看似隨意實則有心，從工人中間了解的情況最真實，也最有分析和評判的價值。

周子敬沒有等候齊偉，在鄭天龍的陪伴下走回辦公樓。

當周子敬步入會議室，看到滿桌的水果和鮮花，不禁皺起眉頭。

"老鄭啊，我可要批評你了。"周子敬滿臉不悅。

鄭天龍笑臉相對："你是領導，有錯就批。"

周子敬指著桌面說："以后不許搞這一套，我們來又不是開茶話會，不必如此。"

鄭天龍推托道："這都是下面人安排的，我也不知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