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家婆大叫:“放下那個,放下那個?!?/p>
二福也趕上前去奪,一邊叫:“大小姐,這個萬萬不可,這個萬萬不可?!?/p>
二姑婆對大姑婆招著手,喊:“砸呀,砸呀,有膽子砸呀。你等著二弟回來剝你的皮?!?/p>
大姑婆舉著那泥塑,卻不敢動。二福趁勢奪下泥塑,喘氣道:“大小姐,可不能呀。二少爺今日回家,這個打壞,可要大家的命?!?/p>
大姑婆突然坐到地上,打著滾哭鬧。二姑婆跳著腳,尖聲大笑。這時一個仆人跑進來,指手劃腳說鄰居吳老太到了。大姑婆停了哭,二姑婆停了笑,兩個一齊跑進花廳牌屋。家婆忙扶太家婆也走過去。大家坐到麻將桌前,開始說笑打牌。家婆什麼也沒聽見,身子發(fā)著抖,站到太家婆身后,給太家婆拉布扇。
打過幾圈牌,吳老太拿眼瞟著家婆,手里摸著牌,說:“這是新過門的媳婦嗎?模樣還可以,不算俊,也不丑,身子倒硬朗,該是個干活的好手。就怕不勤快,媳婦總得管教一陣子才能服貼?!?/p>
她剛說完,太家婆便叫起來:“你會不會拉布扇?半個鐘頭,你就累了麼?你困了嗎?打瞌睡?我年輕剛過門的時候,每天給我的婆婆拉五個鐘頭布扇,連眼都不能眨一眨。你懶骨頭,站直,用力。”
家婆沒有做聲,繼續(xù)拉布扇。
二姑婆突然叫起來:“你偷牌。你偷一個八點,我看見。拿來┅┅”一邊站起身,伸手到大姑婆面前去搶奪。
“你敢,你敢?!贝蠊闷庞沂只沃^,左手把桌上的牌糊到一起,誰也分不出誰的牌了。
二姑婆跳起來,把桌上的茶杯抓起來,對著大姑婆砸過去。大姑婆低頭讓過。那茶杯砸到墻上,打碎,茶水濺開一片,染了墻上掛的一幅字。大姑婆看到,跳著腳拍著手叫:“好呀,好呀,你弄壞了趙孟 這幅字,看二弟回來剁了你兩只手?!?/p>
一邊太家婆大叫:“二福,二福,快把這幅字弄乾凈?!?/p>
二福忙跑來,手里拿一團棉花,小心翼翼擦字幅上的茶水痕跡,一邊說:“這是宣紙,拿些清水擦擦,擦得掉,二少爺看不出?!?/p>
大姑婆拍著手,喊:“我告訴二弟?!?/p>
太家婆叫:“你不許?!?/p>
大姑婆指著二姑婆,幸災樂禍地嚷:“我就要告訴,就要看二弟發(fā)脾氣,打死她?!?/p>
二姑婆看弄臟了那幅字,好像心里有些發(fā)毛,站了半天發(fā)楞,不知該怎麼辦??创蠊闷攀种钢?,她突然伸出胳臂,抓住桌布,把麻將一包,說,”我再跟你打麻將,就剁掉我的手指頭。”
說著,她把桌布包的麻將抱在懷里,沖出屋子。
大姑婆叫:“她又要燒我的麻將,她又要燒。還我麻將?!?/p>
太家婆氣瘋了,操起一把藤條雞毛簞,轉身照家婆沒頭沒臉地抽打起來。家婆倒在地上,縮成一團,藤條雨點般地抽打在她身上。她渾身打抖,血從她的牙齒和唇邊擠出來,順著腮邊淌到地上。她仍然默不做聲,也沒有眼淚流出。最后她似乎沒有了呼吸,也不再動彈。太家婆停了手,把她丟在墻角。
一個鐘頭以后,新的牌桌擺好了,新的麻將局又開始了。大姑婆二姑婆又坐到一起玩起來。
家婆到廚房擦乾嘴邊的血,不回花廳,太家婆派她到后院工棚去紡線。紡車轉著,嗡嗡響,棉線打著抖拉長。家婆坐在紡車前,默默地紡線,胳臂上還留著藤條抽打的紅印,嘴角還結著血痕。一想起兩位姑婆,再想起從沒見過面的丈夫,家婆便禁不住打抖。
時間慢慢地過去,草房外日頭西斜。聽到前面喊開晚飯,家婆趕忙丟開紡車,跑到廚房,洗手,端飯,伺候太家婆。兩個姑婆一直談論牌局,興高彩烈,一頓飯算是平平安安。飯畢,家婆伺候太家婆清水漱了口,扶去堂屋坐穩(wěn),捧上瓷盞花茶,然后回餐廳收碗筷,突然間聽到前院里二福從大門口高聲傳話進來:
“老太太,外面人報,二少爺進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