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也虹氣得坐在床上抹眼淚。

王山虎勸道：“其實老劉這會兒心理壓力也很大，你還是應(yīng)該去陪陪他。”

吳梅幫腔說：“是啊，方姐，去陪陪他吧。”

方也虹氣憤地說：“不去，沒見過這么熊的男人。我傘一開就趕緊回頭，想看看他傘開得怎么樣，可是一個人沒有，我就覺著不好，但心里還是抱著一份僥幸，琢磨著傘包蹭開了？飛機故障？可等我一著陸，空降場上已經(jīng)傳開了，說有個男的沒跳下來，我腦袋嗡地就大了，幸虧周圍的人都不認(rèn)識我，不然我當(dāng)時就找個洞鉆進(jìn)去。這個膽小鬼，把我臉都丟盡了?！?/p>

吳梅說：“方姐，老劉也就是一念之差，人一輩子誰還沒個恐懼畏縮的時候。老劉膽小點兒，并不……”

在羅東雷的陪同下，楊昌明突然走進(jìn)來，“誰說跳不下來就一定是膽小，或許他天生就有恐高癥呢？”

方也虹、吳梅、王山虎忙站起敬禮，“楊政委、羅副師長！”

方也虹很難為情，“不好意思，把師首長都給驚動了！”

楊昌明擺擺手，“都坐，都坐。過去我們的政治思想工作就犯過類似的簡單化的錯誤，一次傘沒跳下來就上綱上線，給人家定性為貪生怕死，政治前途一下就給毀了。但事實上由于我們長期生活在地面，每個人都不同程度地患有恐高的心理癥狀，不能把它和政治覺悟、精神境界絕對等同起來嘛。”

“我們只能通過提高政治覺悟，逐步戰(zhàn)勝恐高心理?！绷_東雷一旁插話說。

“唉，這個‘逐步’是個關(guān)鍵詞，解決心理的問題決不能一蹴而就。我第一次跳傘的時候，人雖然也跳下來了，但緊張得尿了一褲子，怕被戰(zhàn)友們笑話，你們猜我怎么著？著陸時我故意往河里跳，渾身弄濕，這才把丑遮過去了?！?/p>

楊昌明剛說完，吳梅就樂，“不會吧，政委跳傘還尿褲子？”

“你看你看，所以我這么多年從沒說起過這事兒，開始不說是怕丑，后來不說是當(dāng)了團(tuán)政委、師政委，說了人家不相信。你看，我第一抖落出這事兒，吳干事就不相信。但確有此事?！睏畈鲉?，“你們說這該怎么評價？說我覺悟低，我打心里不服氣；說我境界高，我又覺得有點虛報冒領(lǐng)。其實這無所謂境界高低，只不過我恐高輕微一些，第一次跳傘就被我戰(zhàn)勝了，劉放平同志恐高嚴(yán)重一些，第一次沒能戰(zhàn)勝，但你們誰敢說他第二次，或者第三次就跳不下來？不要一次沒跳下來就大驚小怪的，方也虹，你說對不對？”

方也虹點點頭。

楊昌明說：“如果認(rèn)為我說得有道理，你就應(yīng)該主動去看看劉放平，這時候他最需要你的鼓勵。”

此時，劉放平坐在平臺上，獨自面對訓(xùn)練場一片空曠和滿天晚霞。

方也虹走過來，還沒開口，劉放平說：“也虹，我這人丟大了?！?/p>

方也虹眼淚一下就出來了，“放平，別那么想……”

“不，我自個兒都覺得窩囊，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也虹，我也想跳下來，可一看到那深淵一樣的地面，頓時有種沒抓沒撓的無助感，心一下就揪緊了，血呼地直往腦門涌，糊里糊涂地抓住機門框就不撒手，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飛機著陸，教官說咱們走吧，我才明白過來。”

“放平，事兒都過去了，楊政委說如果你感覺不好，這一批可以不跳，等你心理上有了充分準(zhǔn)備后再補。”

劉放平搖頭，“不，無論如何我不能等到下一批去。你不用勸我，多等一天我就多受一天自責(zé)的煎熬，明兒就是傘不開我也得跳?！?/p>

方也虹責(zé)怪道：“都胡說什么呢?！?/p>

劉放平說：“真的，也虹，你知道嗎？當(dāng)我抱著傘走下飛機，從一大群戰(zhàn)士中間走過的時候，他們看著我一聲不響，可那些年輕的眼神都跟錐子似的，能扎死人。我一下就明白，在空降兵要是不敢跳傘，你一天都呆不下去?！?/p>

方也虹欣然說：“你這么說我倒相信你明天一定能跳好?！?/p>

劉放平說：“你放心，我決不會讓你再丟一回臉，但你得幫幫我?！?/p>

方也虹問：“怎么幫？”

劉放平說：“明天我要求在你前面跳，萬一離機時我又把持不住自己，你在后面用腦袋頂我一下?！?/p>

方也虹想了想，“行。”

羅東雷知道了，連夜又趕回補訓(xùn)隊，一臉冷霜地警告方也虹：“你要敢干這種事兒，我馬上報請軍直黨委處分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