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云層里橫著一抹魚肚白。

宿舍樓前，準(zhǔn)備進行越野訓(xùn)練的九連官兵，全副武裝地列隊在曙色里，褲管一律挽到膝蓋處。

大家都知道這次九連之所以爭得破襲演練任務(wù)，吳梅起了重要作用。所以，吳梅的采訪車一到，鐘立文帶領(lǐng)全連長時間鼓掌致謝。

王山虎迎上來，悄悄對吳梅說：“吳干事，你可成了我們九連的大恩人了，同志們都反映說現(xiàn)在越看你越漂亮?！?/p>

吳梅聽了很受用，問：“究竟是同志們的反映還是你的反映？”

王山虎發(fā)窘，“不不，我和同志們一致反映。我要去作動員了?！彼麕撞娇绲疥犖榍?，底氣十足，“弟兄們……稍息。我們虎師三個團各有一支王牌連，那就是一團七連，二團八連，三團九連，在朝鮮戰(zhàn)場上被稱之為‘鐵七鋼八打不垮的九’。原本都是在戰(zhàn)火中拼殺出來的，誰都不比誰差?？墒菓?zhàn)后評功，咱們老連長沒人家連長識字多，打得好，說不好，結(jié)果人家授了榮譽稱號四海揚名，九連卻默默無聞了近半個世紀(jì)?，F(xiàn)如今是我王山虎當(dāng)連長，不允許這種狀況再繼續(xù)下去了，重振雄風(fēng)就從這次破襲開始，先跟他鋼八連叫板。傘降破襲要突出個快字?？欤拍墚a(chǎn)生垂直打擊效應(yīng)。可是怎么才能快？技術(shù)熟練加一副好身板。因此，從現(xiàn)在起全連進入超負(fù)荷大強度訓(xùn)練，挑戰(zhàn)生理極限，每天早晨一次全副武裝五公里越野，傍晚一次徒手十公里越野，戰(zhàn)勝自我，打敗八連?！?/p>

全連大呼：“戰(zhàn)勝自我，打敗八連！”

白楊樹上撲拉拉飛起幾只受驚的鴉雀。

王山虎一揮手，“出發(fā)！”

九連百十個人跟百十條狼似的，嗷嗷叫地迎著曙光上路。

吳梅扛著攝像機站在助手駕駛的采訪車上，尾隨著隊伍緩緩行駛，跟蹤拍攝。鏡頭里的九連被王山虎一煽乎，加上還有攝像機跟著跑，亢奮得跟吃了興奮劑似的，五公里跑下來直覺得不過癮，進飯?zhí)贸栽绮瓦€一溜小跑。

餐桌上，鐘立文提醒王山虎：“知己知彼，探探對手們在干什么？”

王山虎點了個頭，風(fēng)卷殘云般吃完饅頭、鴨蛋、稀飯、咸菜、火腿腸和一杯牛奶，抹抹嘴招呼說：“耿小寶，過來一下。”

耿小寶嘴里還嚼著饅頭就跑過來，“連長，有事兒？”

王山虎小聲交待：“你騎上自行車，悄悄到二團轉(zhuǎn)一圈，通過老鄉(xiāng)什么的，看看鋼八連他們今天什么訓(xùn)練課目。”

耿小寶一直脖子，愣咽下半拉饅頭，甩過頭就跑。

鋼八連兩天的工作安排都打探回來了，“今天上午在連隊俱樂部布置會場，下午和回來看望老連隊的老首長座談；明天上午全連打掃衛(wèi)生，下午迎接全軍訓(xùn)練管理工作座談會代表參觀檢查?！?/p>

王山虎扎上武裝帶，“很好，讓他們風(fēng)光去，讓他們陶醉去吧，咱們按計劃訓(xùn)練。吹哨集合?！?/p>

大強度訓(xùn)練進入到第三天晚上，身著襯衣、短褲的官兵們陣風(fēng)般跑回來，個個衣褲透濕。

王山虎吆喝道：“抓緊燙燙腳到俱樂部看新聞聯(lián)播。指導(dǎo)員有什么說的？”

身子骨薄片似的鐘立文累得倚在墻根兒上，光擺手說不出來話。

吳梅接過王山虎遞來的礦泉水喝了兩口，便又抄起機子進了耿小寶宿舍。耿小寶坐在小馬扎上，剛脫了一只腳放到搪瓷盆里，一看吳梅扛著攝像機進來，濕漉漉的腳沒顧上擦就往膠鞋里套，站起敬禮，“吳干事?！?/p>

吳梅搖搖手，“別，別，該干嗎還干嗎，你就當(dāng)沒我這人，接著燙接著燙?！?/p>

耿小寶笑道：“那多不好意思啊。”

跟進來的王山虎喝道：“叫你燙你就燙，扭扭捏捏地干什么？人家吳干事什么沒見過，還在乎你那臭腳丫子？”

吳梅連人帶機子都轉(zhuǎn)了過來，“唉，怎么說話的你，什么叫什么沒見過？耿小寶，燙你的腳。讓你們連長再給你盆里續(xù)點熱水?！?/p>

耿小寶忙道：“唉，哪敢勞連長大駕，自己來，自己來?！?/p>

王山虎撈起暖瓶，一把將他摁到小馬扎上，“少?唆，今兒本連長看在吳干事面上，讓你當(dāng)一把大爺?！?/p>

吳梅從幾個角度拍下王山虎為戰(zhàn)士添洗腳水的鏡頭。

耿小寶用根手指頭勾起膠鞋，說：“吳干事能不能幫咱們反映反映，給咱多發(fā)雙鞋子？十公里越野費力氣咱不怕，可是這費鞋受不了。瞧，大前天剛換的新鞋，已經(jīng)破成這樣了?！闭f罷就要扔。

吳梅叫了聲：“別動！”她將鏡頭緩緩移向那雙鞋底磨出大窟窿的膠鞋。直到吳梅喊好，耿小寶才扔下鞋子，蹺起燙好的腳，摳著摳著，撕下一層老繭，完整得像一只鞋墊。

吳梅吃驚得半晌合不上嘴，“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