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哭泣的火焰(7)

大王書之黃琉璃 作者:曹文軒


更有殘酷的事情:一個十一歲的男孩,雙臂反剪,被高高地吊在城樓上。原因只是他將一本書藏進了樹上的鳥窩里。已是夏天,強烈的陽光照射著這個孩子,疼痛與氣溫使他大汗淋漓,汗珠不住地跌落下來。他嘴唇焦干,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淚水汪滿了雙眼。他的父母已經(jīng)跪在城門口多時了,頭磕得鮮血淋漓,央求那些士兵們放了他們的兒子,但那些士兵們完全無動于衷。天刮起了大風(fēng),空中的孩子不停地搖擺著。接著又下起大雨,孩子在空中有氣無力地喊著爹娘,而他的父母只能仰望著他,呼喊著他的名字。孩子終于被放到地上時,已氣息奄奄。

成車成船的書,在日夜不停地運往京城。

成千上萬的人,在為書而哭泣,在為書而心碎。無數(shù)的人因失去書而絕望,而瘋狂,甚至投河懸梁。也有不顧一切的護書者,但都倒在了血泊里。整個世界談書色變。

當(dāng)書搜完之后,便開始不顧一切地毀壞廟宇、樓臺、亭閣、門廊。因為,那上面或?qū)懼蚩讨?。還有陵墓前的石碑、橋頭的石碑,凡有字的東西,無一幸免。錘子、斧子、鑿子、刀子、棍棒,砸、砍、鑿、削、打。稀巴爛,稀巴爛。有悲哀,有興奮。世界在瘋狂中旋舞,一刻都不能停下,除非這個世界自行毀滅。許多人不耕地,不做工,而沉醉在毀滅的過程中。瓦的粉碎、木材的破裂、石頭飛出的火星……讓人心驚肉跳。巨大的悲痛與巨大的歡愉一起流行于這個殘敗的世界。

一個人于黑暗中悄悄將一塊珍貴的石碑扔進河里。但等待他的是:撈起石碑,鑿去字,然后再將他結(jié)結(jié)實實地綁在這塊殘碑上,讓他( 它 )們一起永遠地沉沒于水中。

留存下來的文字已經(jīng)不多了。

八月十五即將來臨,有一個消息在悄悄地傳播著:那些至今鐫刻在一些石碑或一些廊柱上的字,未等鑿子、斧頭到來之前,自個兒悄然無聲地消失了。

有人說:“那字是有靈性的?!?/p>

許多人都相信這個說法。他們中間就有人曾聽到鑿子鑿石碑上的字時,那些字在哭泣與喊叫。有人親眼目睹,當(dāng)那些字一一被鑿去時,那石碑上竟然血跡斑斑……

8

焚書實際上早在八月十五之前就已經(jīng)開始了。

從這個世界各個地方搜繳來的書,絡(luò)繹不絕地運到了宮殿前的廣場上。它們堆成了一座一座雄偉的山,一天焚燒一座。夜幕降臨時,全城的人都會看到一座熊熊的火山。

已是秋天,這座城市卻因為書山的不間斷的燃燒,溫度好像是在暑天里。

熄的目光越過宮殿的高墻,看到了火焰,感嘆道:“多美麗的火焰啊!”他要登上城樓去觀望。

蚯說:“大王,這小小的火山,不值一看,等到八月十五再看吧,看這世界上的最后一座火山,一座特大的火山!”

熄點了點頭。

八月十五,是熄王朝的盛大節(jié)日。

夜幕降臨,熄在前呼后擁之下,登上了城樓。一輪明月之下,他看到了成千上萬的人。他們都是來觀望即將點燃的火山的。這是人類的最后一座火山。到時,這座火山將向他們顯示一番壯麗的景象。

高大的書山聳立在廣場的中央,人們圍繞著它,在靜靜地等待點火的時刻。孩子們在歡樂地追逐。燒掉這些書,真是太好了。從此以后,他們再也不會為這些文字而苦惱而遭受打罵了,他們可以盡情地玩耍與撒野了。

高大的書山周圍,堆了很多油汪汪的松脂。這是為了防止書山的熄滅或火焰的虛弱而準備的。今天,必須燒出強勁的火,把天燒紅了的火,讓人熱血沸騰的火。讓熄,也是讓天下百姓看到的這場火,毫無疑問,應(yīng)該是舉世無雙、空前絕后的。

熄讓蚯帶上一百頭奶牛和一千只山羊,外加上百壇佳釀送至地獄,然后從地獄請來了上百名久負盛名的樂師、歌者和舞者。

熄不僅成功地統(tǒng)治了這個世界,還用超凡脫俗的智慧瓦解了地獄方面的敵意。這些年,地獄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雖然他清楚他暫時還不太可能受到地獄方面的處置,但他心中也很清楚,總有那么一天,他還會回到那里,等待他的將是永無盡頭的長夜和煎熬。此時,他表現(xiàn)出了驚世駭俗的膽識,竟然主動向地獄方面表示了愧意,并作出了深刻懺悔的姿態(tài)。他借蚯們?nèi)ズ炗單啄l約之機,委托蚯作為他的使者,向地獄方面?zhèn)鬟f了他愿與地獄修好的誠意:只要地獄方面不追究他,不在他所需要的時間里將他緝拿歸案,他愿意為地獄方面做一切地獄方面希望他做的事情。他給地獄之王寫了一封長達十頁的信,言辭懇切哀婉,希望地獄之王能夠理解他向往人間的愿望。他說,只要他執(zhí)政這個王國,那么這個王國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向地獄貢獻的國度。信中,他還深情地回憶了他在地獄的那段時光。他愿意在人間與地獄之間,成為一座可歌可泣的橋梁。他說到做到,他讓他王國的人民一年四季不住地向地獄貢獻牲靈和其他種種寶貴的物品。地獄之王在見到這些物品源源不斷地從他的眼前經(jīng)過時,想到了那個被熄推翻了的王――那個王一直對地獄不屑一顧,每年的貢獻都與他的疆土的廣大與人民的眾多不成比例。隨著熄王朝的貢獻一年比一年增多,地獄之王對熄的惡感漸漸淡化了,甚至動了惻隱之心。久而久之,地獄方面與熄王朝竟然于不聲不響之中建立了一種微妙的關(guān)系。對此,熄感到十分的滿意。他甚至利用他在地獄時建立起來的盤根錯節(jié)的關(guān)系,頻頻利用地獄特有的資源與力量,而地獄之王則表示沉默。在熄看來,這就是默許。他的回報就是在一年一度的地獄大典之時,準時遞上一封優(yōu)美的頌詞以及堆積如山的貢獻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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