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一副神采飛揚、活靈活現(xiàn)的樣子,仿佛隨時都可能從書中大步走出,而那只獵犬同樣躍然紙上,茫甚至聽到了項圈上的銀鈴發(fā)出了清脆而悅耳的聲音。
那男子以及那獵犬,似乎都在出神地看著他。
茫一時忘了這些書中的圖像,竟然與他( 它 )們對望起來,就像是趕著羊群走路,忽然在路上遇到了一個陌生的人和一條陌生的狗。
似乎又不特別的陌生。
在茫的眼中,那個氣度不凡的男子很和藹,甚至很謙恭。而那條獵犬,對他也無一絲兇狠,甚至顯得有點兒溫順。
羊們停止了吃草,那神態(tài)仿佛是它們也都看到了那個男子與那條獵犬。
當一陣輕風(fēng)吹過,掀動書頁時,茫突然意識到這是書中的圖像,不禁一陣恐懼,立即將書合上了,并四下張望。
四周,除了羊群,就只有草地與森林。
眼前的那個男子牽著獵犬,走來走去。
他不想看到他( 它 )們,但他做不到。他又一次打開了書,很幸運,那個牽著獵犬的男子沒有像那些馬一樣消失。但,他同樣感到了驚愕,因為,他看到那個牽著獵犬的男子,本是正面朝他走來的,而現(xiàn)在,卻已轉(zhuǎn)身,似乎朝蒼茫的遠方走去了。
那個男子的背影似乎更加令人著迷。
茫一直看著這個背影……
也就是在這一天的黃昏,茫坐在一塊石頭上,看吃飽了的羊們正在向他聚攏準備迎接夜晚時,偶然一抬頭,看到橘紅色的滿天霞光里緩緩走過一個牽著一條狗的男子。
這個男子越走越近……
茫一下子認出了:他就是書中的那個男子!
茫的心開始索索顫抖,雙手也開始顫抖不已。
所有的羊都朝霞光處張望著。
茫連忙去翻看那本書,但他卻再也找不到那幅人像了。
悅耳的鈴聲在霞光里響著,那風(fēng)采男子一直走到了茫的面前。
他實際上比書中的男子更具風(fēng)采,深邃的雙目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茫要站起身來,那人卻擺擺手,示意他繼續(xù)坐在石頭上。
那條灰色的狗吐著長長的舌頭,呼哧呼哧地喘息著。
他好像認識茫手中的書,說:“那是書中之書,是王書,是大王書!”
茫低頭看著那本被霞光染紅了的書。
“從今以后,你不可能離開它了,它也不可能離開你了!”
茫立即將它放在了石頭上。
他微笑了一下:“從今以后,你也不再是一個放羊娃了!”
茫一把摟過了一只出生不久的羊羔,惶恐地望著他。
他不無傷感地笑了笑,然后回頭望著變得越來越華貴的霞光。過了一會兒,他掉轉(zhuǎn)頭來,望著茫,發(fā)出一聲長嘆:“世界就在你手上了!”
這句話如雷貫耳,茫打了一個寒噤,不禁緊緊地摟著那只小羊羔。
那只小羊羔的眼睛與茫的眼睛一樣的亮,也一樣地充滿惶惑。
他卻很平靜地看著茫。他一直在等待著一個人的出現(xiàn),而現(xiàn)在這個人終于出現(xiàn)了。雖然這個人只不過是一個放羊娃,旁人看上去,也許會覺得這個孩子與其他任何一個孩子相比,并無兩樣。然而,他卻是一眼看出了這個放羊娃的非同尋常。
他是對的。
茫的身上,有著一下子無法說得清楚的東西。他第一眼看到茫時,猶如在寒冷的黑夜里忽地看到了天空上一顆明亮的星星。他的心著實震動了一下。
臟兮兮、亂糟糟的放羊娃的形象覆蓋著一顆特別的靈魂。
這個靈魂為天地所造就。
舅舅對于他而言,不僅僅是教會他識字,更是讓他懂得了常人難以領(lǐng)悟的關(guān)于這個世界的奧義。當羊群通過千年的冰大坂時,當冬天的第一場夜風(fēng)吹過帳篷的尖頂時,當漫山遍野的青草于一夜之間變得憔悴時,舅舅會用這世界上最樸質(zhì)的語言,給他的靈魂以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