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來鐘錢亮亮就出了門,金州市辦事處在蘋果園,屬于北京的邊緣地帶,進城辦事非常不方便,當(dāng)初買這里的房子就是圖個便宜,到前門大街得乘地鐵。
錢亮亮趕到前門站的時候已經(jīng)快十二點了,來到前門樓子下頭,就見賈秘書站在那里伸長脖子?xùn)|張西望,神情焦急還帶點緊張,看上去很像反特電影里那種初出茅廬出來接頭的小特務(wù)。
“賈哥,你來多長時間了?”錢亮亮趕緊湊了過去跟他打招呼。
賈秘書見他來了松了一口氣,說:“我也是剛到?jīng)]一會兒,我就擔(dān)心你不來呢。”
錢亮亮奇怪地說:“你叫我我怎么能不來呢?天大的事情也得扔下來拜見你啊。”
賈秘書朝四周看看說:“這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找個地方邊吃邊說?!?/p>
錢亮亮一看他那個神態(tài),就知道他有正經(jīng)事兒找他,于是提議:“那好,剛才我看見西頭有個牛排館,里頭都是火車式包廂,咱們就到那兒吧。”
賈秘書也不多說,跟了他就走。來到牛排館,兩個人找了個僻靜位置坐下,服務(wù)員過來點菜,錢亮亮要了牛排套餐,問賈秘書要什么,賈秘書說跟你一樣就成了??吹劫Z秘書連看菜譜點菜的心情都沒有,錢亮亮進一步斷定他確實有重要事找自己,就問他:“賈哥,你這么急著找我,有事?。俊?/p>
賈秘書說:“亮子,你們這是怎么回事嘛,太過分了啊。”
錢亮亮大驚,連忙問他:“你這話是咋說呢,到底怎么了?”
賈秘書東張西望一陣,才從兜里掏出一個信封,對錢亮亮說:“今天我麻煩你一件事兒,把這東西拿回去,你們可別害我?!?/p>
錢亮亮看到信封癟癟的像是空的,拿過來打開,才覺得里頭有一張小卡片,倒出來才知道這是一張銀行信用卡,心里立刻明白了,卻裝糊涂問他:“這是怎么回事兒?”
賈秘書瞇縫了眼睛看他,說:“亮子,你是裝糊涂還是怎么著?你不該用咱們的關(guān)系來辦這種事兒?!?/p>
到了這種時候,錢亮亮只能硬了頭皮裝糊涂,事實上這件事情也確實跟他沒有什么關(guān)系,詳細情況他也不清楚,昨天晚上在包廂外面他偶然偷聽了個皮毛,還以為常書記給賈秘書塞了錢,這陣才知道是信用卡。他鄭重其事地對賈秘書說:“賈哥,這件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你也不想想,換了你辦這種事情能讓別人知道嗎?”
賈秘書問他:“你跟常書記不是一路的嗎?”
錢亮亮說:“我們是一路的,可是他辦這件事情我不知道,我發(fā)誓,我要是知道我就不是人?!?/p>
賈秘書盯著他看了一陣,錢亮亮坦誠地跟他對視著,然后說:“賈哥,如果你這么看待我,我只好一走了之,今后絕對再也不跟你有任何聯(lián)系?!?/p>
賈秘書說:“那你掛電話怎么常書記插進來了?”
錢亮亮說:“是常書記讓我打電話約你的,不過他如果不讓我打這個電話我還有別的事真得找你?!?/p>
賈秘書沉吟不語,過了片刻才說:“你知道這張卡里是什么?”
錢亮亮說:“銀行信用卡,里頭肯定是錢嘍?!?/p>
“你知道有多少?”
“兩千?最多五千?!?/p>
“五萬!”
錢亮亮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五萬?不可能吧,他哪來這么多錢給你送?”
他的反應(yīng)讓賈秘書徹底相信了他,接著對他說:“亮子,你知道他給我塞這張信用卡讓我辦什么事嗎?”
錢亮亮想起王市長說過,只要能讓賈秘書把引水項目的材料交給首長,花多少錢都給報銷,便說:“是不是讓你給首長通融,推動我們金州市從托托河引水的事兒?”
賈秘書譏諷地笑了笑:“要真是為金州市的事兒,錢我不要,事情我卻能理解。他是為了自己,他求我給你們省委李書記打招呼,他想當(dāng)你們省城的市委書記。”
錢亮亮說:“當(dāng)省城市委書記跟當(dāng)金州市委書記沒多大區(qū)別呀,他費那么大牛勁干嗎?”
賈秘書說:“當(dāng)然不同,省城市委書記可以進省委常委,副省級,他現(xiàn)在是正廳級。別說我跟人家省委李書記說不上話,就是能說上我也不能說呀。我一說,叫人家省委李書記怎么想?這是你賈秘書自己的意思還是首長的意思?再說了,就憑他跑官送錢搞賄賂這一套,這哪里還是共產(chǎn)黨的干部,連個普通正派老百姓都不如,正經(jīng)老百姓起碼還講個人格自尊呢,我能替這種人跑官去嗎?”
錢亮亮說:“那你打算怎么辦?”
賈秘書說:“這正是我找你來的原因,你無論如何要替我把這張卡還給他,別的啥話也不要說?!?/p>
錢亮亮嚇了一跳,暗想,好我的賈哥呀,你這不是讓我送死嗎?可是,如果他不替賈秘書完成這個任務(wù),王市長讓他辦的事就不好張口,即便他勉強張口了估計賈秘書也不會管,回去對王市長也沒辦法交代。正好服務(wù)員把牛排送來了,烤好的牛排在鐵鏊子里滋滋作響,油脂和蒸汽四處噴濺,錢亮亮恨不得讓自己變成牛排在鏊子遭受煎烤,只要能擺脫眼前這種進退維谷里外沒法做人的窘境。
“賈哥,這件事情我覺得不太好辦,如果我替你把卡退給他,常書記見這件事情我知道了,他的面子往哪放?他要是真的當(dāng)上省城市委書記了倒還好說,如果沒當(dāng)上,仍然留在金州市,那我不就成了這鏊子里的牛排了?”說出這話,錢亮亮心里頓時對王市長充滿了愧意,暗想,實在對不起了王市長,您老人家委托的事只好泡湯了,想到這兒,忍不住摸了摸包里裝著的那個特快專遞大信封,信封里是王市長寄過來的引水工程資料。摸到了那個特快專遞信封,錢亮亮心里驀地一亮,靈感像一道強光讓他的眼前豁然開朗,賈秘書正在愁眉苦臉地說:“那你說怎么辦?難道我就真把這錢收下來,那我成了什么人了?成了該判刑的罪犯。如果直接告訴首長或者交給紀委,他就徹底完了,我又不忍心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