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愿意給工人發(fā)錢，可是錢從哪來？”

“先從財政撥，把這段時間應付過去再說。同時組成一個工作組，對紡織廠做做穩(wěn)定工作，拖過了這段時間，進行評估調(diào)研，實在不行就宣布破產(chǎn)，長痛不如短痛，總這么拖著也不是個事兒，要不是老蔣癡心妄想搞什么起死回生，也不會拖到今天?！?/p>

王市長問：“財政出錢，財政哪里有錢？即便財政有錢也不能往這上面投啊，財政給紡織廠的工人發(fā)工資，別的下崗工人怎么辦？再說了，救急不救窮嘛。”

“現(xiàn)在不就是救急嗎？省委組織部馬上就要來考核領(lǐng)導班子，在這個時候如果紡織廠的職工鬧起來，再追到賓館來找班子考核小組上訪，你我這黨政一把手的臉面不就成了鞋底子？你老王認真想一想?！?/p>

王市長喃喃自語：“這倒是個挺棘手的事兒，可是錢從哪出呢？這錢從哪出呢？”

常書記提醒他：“不是還有市長應急儲備金嗎？這個時候不拿出來應急，還留著下崽啊。”

王市長說：“市長應急儲備金是為了防止自然災害和特殊突發(fā)事件的，用途上面每年都要核查，我們動用發(fā)工資，上面要是查起來我可沒法子交代?！?/p>

常書記說：“這件事情讓常委會過一下，出什么問題集體負責，還能讓你老王一個人背黑鍋？再說了，這是解救困難職工，又不是我們往自己的兜里裝，誰能說我們這樣做不對？”

王市長讓常書記三言兩語就說服了，只好點頭應承。

常書記又問：“春節(jié)前到省上拜年的事安排了嗎？”

王市長說：“這是年年的慣例，我已經(jīng)給錢處長安排了，到時候讓他去辦。”

常書記看看表說：“到時間了，就在這兒吃點飯吧，邊吃邊談?！?/p>

王市長起身說：“我哪里還有心思吃飯，你回來我就省心了，我得回家看看去，這段時間老不在家，再不回家老伴就跟人跑了?！?/p>

常書記呵呵笑著說：“你這個老王啊，老夫老妻了你拿棍子趕她都不帶跑的，像你們這樣黏糊的還真少見?！?/p>

王市長邊穿外套邊說：“兒女一大就飛，年齡一大就退，老了老了回頭看看，這一輩子啥也沒落著，就落著這么一個老伴陪，那是老本錢，再丟了就啥也沒了。我看你也別在這吃了，還是回家陪陪你老婆，出去這么長時間回來又不著家，小心人家炒你魷魚?！?/p>

常書記便說：“你不在這吃我一個人在這兒吃啥？算了，我也回家?！?/p>

兩個人說著就朝外頭走，走到大廳卻見黃金葉守在那兒眼巴巴地瞅著他們，王市長便問：“小黃啊，怎么還不回家？”

黃金葉露出她那習慣成自然的甜蜜笑容回答：“領(lǐng)導沒走我們哪敢走?！?/p>

王市長說：“好了，我們走了，你放心走吧。”

常書記跟在王市長后面，用眼神問黃金葉是不是有什么話要說，黃金葉微微點頭，常書記便對王市長說：“我的車還沒來，上個廁所，你先走吧?！?/p>

市領(lǐng)導之間有個不成文的默契，那就是常委基本上不同坐一輛車，即便私交很好，出外公干也是各坐各的車，這沒有什么明文規(guī)定，反正一人一輛車，毛病也就漸漸養(yǎng)成了，所以常書記說他要等自己的車王市長便也習以為常，揮揮手就走了。

黃金葉一直在辦公室等著機會向常書記報告錢亮亮最近跟自己發(fā)生的矛盾沖突。她相信，常書記如果聽了自己的話，一定會支持自己，阻止錢亮亮胡作非為，那樣，她就在這場爭斗中占盡了上風，這就叫不爭包子爭口氣，也讓錢亮亮知道，黃金葉并不是橡皮泥，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女人如果好強斗狠，往往比男人更加執(zhí)著更加狠辣。況且，如今黃金葉對錢亮亮并不僅僅是個爭強好勝的問題，錢亮亮把那兩萬塊錢交給紀委的舉動，表明了他要把她置于死地，如果不是常書記及時出面破解危局，如今黃金葉已經(jīng)成了檢察院的反貪成果。從感情上，黃金葉已經(jīng)徹底把錢亮亮當作了死敵。

常書記又回了一六八房間，黃金葉也跟著來到了一六八房間。進了房間常書記便問：“有什么事嗎？”

黃金葉就開始向常書記匯報錢亮亮逼迫她跟銀行續(xù)簽貸款合同，逃避因貸款到期引發(fā)出來經(jīng)濟問題，還繪聲繪色地把錢亮亮當時說的話原封不動地重復了一遍。常書記沒有馬上表態(tài)，坐在沙發(fā)上盯著電視沉思，電視上已經(jīng)開始播放新聞聯(lián)播了。黃金葉怔怔地看著常書記，開始有些不安起來，因為常書記并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馬上表現(xiàn)出對自己的支持，更沒有一絲半點對錢亮亮那種無賴做法的不滿。

餐飲部所謂按時下班，也得比正常班晚一個小時，所以當窩頭離開賓館的時候已經(jīng)快七點鐘了。好奇心極強或者說責任感極強的窩頭已經(jīng)來到了院子里，無意間卻發(fā)現(xiàn)一六八房間的燈仍然亮著，他的毛病又犯了，胖腦袋里的腦細胞活像受到刺激的蜂群，嗡的一聲狂飛亂舞鬧成一團：這個時間還有人在一六八房間干什么？如果是哪位市領(lǐng)導在一六八房間辦事，卻沒見安排工作餐；如果不是市領(lǐng)導，誰在一六八房間耗著干嗎？也許是忘了關(guān)燈了？窩頭的兩條腿就像著魔一樣拖著他又回了大廳，然后從大廳繞到了一六八房間門前。一六八房間的門半掩著，里邊說話的人有意壓低了聲音，可是，賓館非常寂靜，只要注意聽，話語仍然清清楚楚，窩頭聽到說話的是黃金葉，他根本沒有偷聽人家說話不道德的觀念，強烈的好奇心也讓他欲罷不能，尤其是當他聽到了黃金葉不斷提到錢亮亮三個字，便徹底打消了及時撤退的念頭，開始津津有味地竊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