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亮亮譏刺道：“如果不是北京那邊捅了婁子，你們回去常書記肯定就成了省委常委了吧？”

大舅哥說：“干部里面確實有一些害群之馬，大部分還是好的。常書記的事不就是例子嗎？跑官、請客送禮，也有收的，大多數(shù)不還是抵制的嗎？賈秘書、還有你，不都抵制他了嗎？再說了，金州市除了常書記，你們那個王市長，不也是辛辛苦苦任勞任怨地為老百姓辦事嗎？任何一個國家，歷朝歷代，都有忠臣良將，也有奸賊弱兵，只要主流是好的就成了。”

錢亮亮說：“這種事情我跟你研究不出結(jié)論來，大道理《人民日報》社論說得比你我都好，我只看一點，什么時候我干的這種活取締了，什么時候黨風(fēng)就好了。”

大舅哥讓他說得直發(fā)怔：“你干的活？怎么了？”

“迎來送往、吃喝玩樂、請客送禮、溜須拍馬，我干的就是這個活兒。”

大舅哥笑了：“現(xiàn)在整個社會風(fēng)氣就是這個樣兒，有時候我也不明白，從什么時候開始這樣了，我記得咱爸他們那一代人好像根本就沒這一套，大工業(yè)、兩彈一星不都干出來了？現(xiàn)在這一套都成了正大光明堂而皇之的正經(jīng)事了?！?/p>

錢亮亮說：“過去我還不知道接待處長是干什么的，現(xiàn)在才知道，就是合理合法搞腐敗的?！?/p>

大舅哥說：“你也別太偏激了，如果實在不愿意干就辭了，再干個別的，你不是學(xué)中文的嗎？到宣傳部門不是挺好嗎？”

錢亮亮腦子里立刻出現(xiàn)了大刮刀的嘴臉，搖搖頭苦笑著說：“我辭了別人還不照樣干嗎？再說了，即便辭了，我寧可到養(yǎng)豬場養(yǎng)豬也不到宣傳部去?！?/p>

大舅哥問：“為什么？”

錢亮亮說：“養(yǎng)豬沒有生命危險，到金州市的宣傳部我天天都得挨刀子，金州市宣傳部部長的外號你知道叫什么？大刮刀?！?/p>

大舅哥說：“是不是太厲害了？”

錢亮亮說：“厲害不要緊，怕就怕又厲害又不講理，那不是厲害，那是蠻橫霸道?！?/p>

大舅哥說：“我估計你們金州市這段時間平靜不了，你方方面面謹慎一些，明天我就回去了，小小那邊有什么事沒有？”

錢亮亮說：“沒什么事，我在金州也好著呢，王市長讓我到省城給你們這些領(lǐng)導(dǎo)拜年去，再過幾天我就去，過完年再回來，不會有什么事的?！?/p>

大舅哥搖搖頭感嘆著說：“這又是一股風(fēng)，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各縣各市甚至有的鄉(xiāng)鎮(zhèn)，一到過年的時候就瘋了，拼命往省城送年貨，送啥的都有，搞得人都怕了?！?/p>

錢亮亮問：“每年你收的年貨也不少吧？”

大舅哥苦笑：“當然少不了，其實我們都怕了，如今這事反過來了，不是你不送得罪人，而是你不收得罪人，有時候送來的年貨實在吃不完用不掉，只好再送別人，送不出去的就爛了臭了往垃圾箱扔，看著真讓人心疼。今年好，你跟小小都回家過年，能多消耗一些，消耗不了的你們回來還可以帶一些，今年浪費不會太大?！?/p>

錢亮亮開玩笑逗他：“你家還缺啥？我到省上拜年的時候?qū)ｉT給你備一份。”

大舅哥說：“現(xiàn)如今像我這樣的，你說家里還能缺啥？再加上咱爸又是老干部，老干局每年春節(jié)也有慰問品，啥都不缺，你千萬別管家里的事，啥也不要，你回來只要帶張嘴，放開肚子吃就成了?！?/p>

錢亮亮說：“我明白了，腐敗不是當官自己愿意的，是讓社會風(fēng)氣慣出來、逼出來的，對不對？”

大舅哥連忙說：“也不完全是那么回事，關(guān)鍵還是個人操守問題。今天我跟你說的常書記的事千萬別露出風(fēng)聲，這可是嚴重違反組織原則的問題。再說了，到底怎么回事還沒有結(jié)論，萬一跟事實有出入，對人家常書記影響也不好。”

錢亮亮連連答應(yīng)，告別大舅哥出了門讓冷風(fēng)一吹才恍然大悟，大舅哥其實沒說什么實質(zhì)性的東西，反而是自己讓人家一套一哄就把北京的事兒全都說了，忍不住在自己腦袋上拍了一巴掌，這個大舅哥，真夠尖的，表面上看一副官僚架勢，其實腦子好用得很，難怪他在官場上能一路順風(fēng)。

第二天一大早錢亮亮趕到金龍賓館為大舅哥送行，金州市凡是能說得上話夠得上邊的官員們也都跑來送行，大舅哥跟前來送行的人一一握手，感謝大家對他們一行的關(guān)照和支持，完了還特意跑到李二哥面前握了他的手一再感謝公安局的領(lǐng)導(dǎo)和同志們，把李二哥蒙得事后一個勁夸鞠部長平易近人、為人厚道、沒有官架子。錢亮亮心里說，像你李二哥這樣的跟人家比簡直就是個傻子，便對李二哥說：“你的事我給他講了。”李二哥問啥事，錢亮亮說不就是你想當公安局正局長的事嗎，李二哥便連連叫苦：“我的媽啊，我那是跟你胡說八道，你怎么真的說了？這不是把我往死路上推嗎？”叫過苦后又忍不住問：“鞠部長怎么說？

”

“他說要官的堅決不能給官，要權(quán)的絕對不能給權(quán)，還說要把你的事轉(zhuǎn)告給市委?！?/p>

李二哥雙眼冒火，像是要把錢亮亮給一口咬死：“我老李沒抱你家孩子下井吧，你為什么要這么坑我？他要是真的給市委說了，就算市委不處理我，也夠丟人了，你這是不想讓我在金州市混了?！?/p>

錢亮亮笑嘻嘻地說：“我還不是為了幫你，你要是不說那些話我怎么能想得起來給你要官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