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人商量過嗎？”

沒有，老鐵聳聳肩。

“后來看過電視，知道像高利貸這種東西本身是違法的，可在那時候，我也好，老婆也好，都不知道合同上寫的利息違法。我們一直都以為是去借錢的自己不對——說起來，自己也確實不對。”

“那筆借的錢最后怎么樣了？”

老鐵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

“全都還了?！?/p>

聽到這話，武澤大吃一驚。

“可你從哪兒搞來那么多錢？”

拼命工作，一點一點還的嗎？可是從高利貸借來的錢，是不可能“一點一點還”啊。

“是用那個辦法還的嗎？門鎖和膠水？”

不是喲，老鐵微微一笑。

“債務整理人，知道嗎？”

“啊……當然。那你們，去找了債務整理人？”

“對?！崩翔F聳聳肩，“找了喲?！?/p>

所謂債務整理，也是詐騙的手段之一。以受多重債務困擾的人為目標，打出“低利息綜合解決方案”之類的廣告，吸引人的注意。然后只要有人上門，首先詐取非法的高額手續(xù)費。然后，債務整理人和同謀的律師拍著胸脯說什么“全都交給我吧”，開始進行所謂的“債務整理”，讓債務人以高得離譜的金額向債權人取得和解。因為在取得和解的時候停止計算利息，所以債務者終于得以“一點一點償還”，但冷靜下來評估償還金額就會發(fā)現(xiàn)，和債務整理人介入之前相比，金額的增加往往十分恐怖。不少時候，放高利貸的人和債務整理人本來就是一伙的。

“那個債務整理人的長相已經(jīng)記不清了，反正語氣很親切，說起話來滔滔不絕。”

“那，你們兩個人一邊工作，一邊慢慢還錢？”

老鐵這一次還是搖頭。

“一開始是拼命干活。雖然少，還是一點點努力去還。不過最后還是一次性全還掉了?！?/p>

“一次性還掉了？怎么還的？”

“老婆的生命保險。”

老鐵長長喝了一口酒，用毫無抑揚的聲音說。

“借的錢都已經(jīng)壓得喘不過氣了，老婆偏偏堅決不肯解除生命保險的合同。那是結婚時候投的保險。我說了多少次，就是不肯解約。不管怎么求她，就是不點頭——現(xiàn)在想起來，應該是已經(jīng)有了什么預感吧。最后會用到保險什么的。”

“自殺了？”

“我出去開鎖，回來的時候，上吊死了?！?/p>

兩個人都沉默了。

“沒有找過警察什么的？”

雖然是很難開口的問題，武澤還是試探著問了一句。老鐵曖昧地搖頭。

“反正也沒用。找警察什么的?！?/p>

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武澤低下頭，盯著醬油面。面條基本沒怎么動，已經(jīng)沒什么熱氣了。

“呼”的一聲，武澤嘆了口氣，丟下筷子。

“不問你就好了?！?/p>

“抱歉?！崩翔F晃晃腦袋，像是也要丟下筷子。不過猶豫了一會兒，又繼續(xù)吃起來。

“把洗手間的門反鎖上，在里面上吊了。人啊，就那么沒了?！?/p>

老鐵就是每天對著那些門鎖過日子的嗎？

觸摸妻子蒼白的臉，臟兮兮的手指上傳來那種冰冷觸感的瞬間，眼前霎時一片模糊。

那一幕自己至今也無法忘記，老鐵說。

四

“這東西就剩下了？”

“吃不掉了啊。”

“那差不多該回去了吧。”

“是啊。”

武澤站起身，去收銀臺付錢。肥胖的店主接過一萬塊的紙幣，向武澤他們坐過的桌子瞥了一眼，嚯的一聲嘟起了嘴。

“真少見哪?！?/p>

“不好意思，肚子不舒服，剩了點兒下來。”

武澤為吃剩下的面條道歉，店主點點頭，嘴里嘟嘟囔囔地說什么今年的感冒是會搞壞肚子。

“對了經(jīng)理，之前那件事，后來怎么樣了？”

這個店主似乎很喜歡聽武澤喊他經(jīng)理。他皺起粗粗的眉，顯得很是高興。

“什么之前那件事？”

“喏，來這兒的古怪男人?！?/p>

“啊，那個偵探?！?/p>

“什么，偵探？”

老鐵不解地打量兩個人。店主解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