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鄧佳佳還是選擇了走四站地去坐公交車,在經(jīng)過昨天晚上帶給她噩夢般經(jīng)歷的磚房前,她的腿哆嗦了一下,但就那么一下。她知道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道理,但更知道公交卡和刷卡機(jī)碰在一起就會扣錢。
坐在電腦前,鄧佳佳看著自己寫下的文字:
太陽城給我的感覺,就像鳥兒之于天空,就像落葉之于秋風(fēng),就像魚兒之于大海,就像扁舟之于湖泊——自由,快樂,簡單,自然。我后悔踏進(jìn)過這里,是因?yàn)檫@里將我的心悄悄地偷走了,只剩下一個空落落的軀殼。我愛這里,這里好像是我天生的歸宿;我需要這里,這里似乎是我生命的港灣。
……
鄧佳佳有時(shí)候真佩服自己能把去都沒去過的地方寫得如夢如幻。一塊兒草坪在她筆下成了綠洲,一個噴泉能讓她描繪出愛琴海的浪漫,一堆亂石能讓她說得比泰山還雄偉。那些拿著彩色扉頁,看著閃爍燈箱,坐在奔馳寶馬里的人,是不會知道那些勾魂攝魄的文字,竟然會出自于一個住在N人公寓里的女孩兒。有時(shí)候,她真的感覺自己是個體面的騙子,不過她并不自責(zé),那些所謂的水上威尼斯以及巴洛克哥特式的風(fēng)格似乎永遠(yuǎn)不會和小月河的那些人沾上一點(diǎn)邊兒。鄧佳佳有時(shí)候甚至?xí)炎约寒?dāng)成懲奸扶弱的英雄,在飛揚(yáng)的文字前體會做廣告殺手的感覺。
鄧佳佳喜歡從公司的落地窗向外面看,看擁擠的車流,看聳立的高樓,看街上的人來人往。北京城里這么多汽車,為什么沒有一輛是我自己的?北京城里這么多房子,為什么我連一平米都沒有?那個在大學(xué)中無限暢想未來的自己,已經(jīng)不在,換成一個為了四毛錢可以走四站地的所謂的職業(yè)女性,這難道就是生活嗎?
手機(jī)響起,母親打來的電話。
鄧佳佳跑到衛(wèi)生間門口,她知道這個電話的來意。
“佳佳,上次你嬸兒給你介紹的對象,聽說你見都沒見就把人家給拒了?”
“哎呀,媽。我那哪叫拒啊,我是被嚇的!你知道他多大了嗎?三十五了都!我嬸兒那不是坑我嗎?想把我往火坑里推?。∧阏f我能答應(yīng)嗎?就算我答應(yīng)了,你和我爸能同意嗎?”這時(shí)候一個同事走了過來,鄧佳佳停住了,等人進(jìn)了衛(wèi)生間,才繼續(xù)道:“再說了,我才多大?二十二!您就這么急著把我嫁出去???你讓我嬸兒不用給我操心了,我忙著呢。”
“佳佳,那你也不能不接你嬸兒的電話吧。這次她是辦得有點(diǎn)兒過,我叫你爸說她了。這回她又給你找了一個,就比你大五歲,家里有車有房,你看怎么樣?”
“幸虧我嬸兒沒開婚姻介紹所,否則還不把我逼死。你跟她說,就這一次,下不為例。我又不是白菜,讓那么多人看,再說有車有房就了不起了?我是在結(jié)婚,不是在賣身!”鄧佳佳掛了電話,她看了看那個她用了三年的手機(jī),有時(shí)候真想把它扔了,換個號,幾乎所有的不快都是從這個小東西里跑出來的。
前臺最近生病了,所有的快遞,郵件都往鄧佳佳桌子上堆,其中有一封快遞是總經(jīng)理魏德平的,鄧佳佳幫忙簽收了,送進(jìn)了經(jīng)理辦公室。
“嘿。航空公司送的世博會門票?!蔽旱缕酱蜷_信封,在里面發(fā)現(xiàn)了驚喜。魏德平是一個三十八九的男人,頭上已經(jīng)地方包圍中央了,略微發(fā)福的身材讓人不禁把他和“酒囊飯袋”這個詞掛上鉤。他手里拿著票,對鄧佳佳說:“我要這票也沒用啊,應(yīng)酬這么多,要不給你?”
鄧佳佳使勁搖頭。她想:魏德平今天怎么了,竟然要把門票送給自己,那怎么說也得兩百塊錢啊。再說,就算自己要了他的票,也沒錢坐車去上??词啦W约哼€沒年假,坐火車還得花錢,自己連四毛錢的公交都不舍得坐,哪里還有閑錢看世博。
“給你,你就拿著。”
“不,我不要。況且我也沒有時(shí)間去看?!?/p>
“算了,不要就算了,讓它躺抽屜里吧。”魏德平拉開桌子的抽屜,把票扔了進(jìn)去,“哦,對了,小鄧,小王不在,你得多支應(yīng)支應(yīng)。我一會兒要出去一下。有人給我電話的話,如果是太陽城或者寰宇世界那幾個客戶,你就說我在外面談事兒,麻煩他們給我打手機(jī),嘴甜點(diǎn)兒?!?/p>
“好的?!?/p>
鄧佳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開始后悔自己沒有拿那個門票。魏德平肯定是遇到什么好事兒了,既然給自己門票,為什么不拿呢?就算自己不去,也可以給別人做個人情,現(xiàn)在倒好,讓它躺在魏德平的抽屜里,估計(jì)到世博會開完都見不到天光了。
這面鄧佳佳正在后悔,那面魏德平已經(jīng)開著車竄到了蘇州街,駛?cè)肓艘粋€小區(qū),他按了按喇叭,不一會兒,一個女人從旁邊的樓里下來。
“討厭,來這么晚!”女人打開了車門,坐到了副駕駛座上。
魏德平顯然被女人帶來的香水味搞得神魂顛倒,他眼神迷離地看著女人豐滿的乳溝,手不停地敲著方向盤。過了幾秒鐘,他突然把身子往右邊一挪,給了那女人一個迅雷般的吻。
“我這不也是工作忙嗎,剛撂下攤子就跑你這兒來了。”
“你最好給我每天都分秒必爭些,咱們能見面的也就這幾個小時(shí)。你那口子看你也太緊了,你什么時(shí)候能破了你給她立下的‘天天都得回家睡覺’的軍令狀啊,活得像個爺們兒一樣?!?/p>
“好了,好了,不說了?!蔽旱缕教蛄颂蜃齑?,好像在回味剛才的那一吻。他踩下油門,掉了個頭,駛出小區(qū)。
“今天在哪里吃?”
“反正不去昨天那家泰國餐廳了。吃飯的時(shí)候還有人妖表演,害得我差點(diǎn)吐了。你也是,那不男不女的把你往臺上拉你就去?。∵€跟人家一起跳舞,跟著你丟死人了?!?/p>
“好了,咱們換個地兒,浙門一品,那里的宋嫂魚羹,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