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也不在房間里了,我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燒似乎已經(jīng)退去,我從床上爬了起來,走進(jìn)自己的房間。
一邊走著,一邊打開自己的手機(jī),發(fā)現(xiàn)十多個來電提醒,大部分都是媽媽的來電,我想了想,最后還是沒有回電話,只是發(fā)了個信息過去:
過兩天我就會回來的。
接著的兩天里我都沒有見到李佑的蹤影,雖然想知道他去哪里了,可是卻沒有他的電話號碼,找不到他的人。有時候覺得自己和他到底是一種什么關(guān)系呢,認(rèn)識了這段日子,竟然連他的手機(jī)號碼都沒有。
漸漸地,我有些擔(dān)心他,不會出了什么事吧?
等了將近三天,他還是沒有回來,我也不能再等了,只帶了一個包就將房子反鎖,朝回家的路上走去。
從市中心到我家要坐將近半天的車才能抵達(dá),相較繁華的市中心,這里顯得十分破舊,卻賭博成風(fēng),也難怪,我的媽媽在這樣一個環(huán)境里怎么會不與那些無所事事的人同流合污呢。
很久沒有回到家里,我突然有些害怕回來,這些年我一直以學(xué)業(yè)為由,在外面整整三年沒有回家,即使是過年都沒有回來。而媽媽對于我的不回家也沒有過多的抱怨,只要我能將錢打到她的卡上就行了,每回來電話,無一不是問錢,關(guān)心的話語少之又少。
我的家去年就搬進(jìn)了一個小區(qū)三棟四層,當(dāng)然,首付是我出,剩下的自然也是每個月從我的卡上扣。一上去,發(fā)現(xiàn)雪白的墻面上赫然寫著“欠債還錢!”血紅的油漆在墻面上觸目驚心,我一下子被駭住,沒有想到,媽媽竟然到了這樣的程度。
我立刻拿出鑰匙就開門,一進(jìn)去,只見媽媽立刻上來,將門反鎖好,然后沖著我焦急地說:“漫漫,這次你一定要救媽媽,不然的話媽媽會被他們殺了的!”
“這一次,你又欠了多少?”我有些疲憊地問,這么些年來,這句話已經(jīng)被我問爛了,問得我都不想再問了。
“五十萬?!彼卣f了一聲,還沒等我驚訝,她又繼續(xù)說,“我也是被人帶去一艘游艇上豪賭,一晚上就贏了十萬。我覺得賺錢太容易,所以后來我又去,當(dāng)天晚上不僅輸光了賺來的錢,連我的工資和半年獎金一起輸光了,我不甘心,我要贏回來,就在游艇上借錢了,慢慢的就借得多了,可從來就沒有贏過一次。當(dāng)我醒過來的時候,問債的人已經(jīng)找上門來了,說是不還錢就要殺了我?!?/p>
“你瘋了!你竟然在游艇上借錢?他們是不是高利貸?”我立刻緊張地問。
“是……我借了他們五十萬,現(xiàn)在已經(jīng)利滾利,短短十天就已經(jīng)翻到一百萬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會著了他們的道,竟然借了那么多錢……”
一百萬,一百萬……
我一陣頭暈?zāi)垦?,看著眼前的親生母親,突然間我像是不再認(rèn)識她一樣……
這么多年來,我為了替她還錢,已經(jīng)出賣了我自己的身體,每個月打錢回來養(yǎng)著她賭博,這樣縱容著她……
我為的不過是她有一天能醒悟,能夠明白賭博這個東西沾染不得,可是她現(xiàn)在竟然越來越過分,一百萬,我要從哪里拿出這一百萬?
“我沒有錢?!碑?dāng)我無力地說出這句話后,只見媽媽的眼神變得十分可怕,似乎有些癲狂。
“媽媽都快要死了,你竟然和我說你沒有錢?你怎么會沒有錢!”她憤怒地沖我吼著。
“我怎么會有錢!”我的聲音也提高。
“你都被人包養(yǎng)了,你怎么會沒有錢!”她這句話消失在口中時,我們兩個人都沉默了,空氣中流露著幾分壓抑的氣氛。
我的眼眶酸酸的,澀澀的,看著我的媽媽:“是的,我是被包養(yǎng)了,可我的錢不僅要養(yǎng)活我自己,還要養(yǎng)活這個家。不僅要養(yǎng)活這個家,還要填補(bǔ)你這個無底洞,到現(xiàn)在,你要一百萬。我從哪里拿出一百萬?這個房子我為你首付完了,到現(xiàn)在后期的錢我還沒有還完,你卻問我:你怎么會沒有錢?你當(dāng)我是一個永遠(yuǎn)不用卡就能取錢的提款機(jī)嗎?”
“你不要和我找這些借口,我不想聽,媽媽已經(jīng)走到絕路了,沒有錢的話我很可能就會被他們殺了的?!闭f著說著,她的情緒又激動了起來,“你有臉去做別人的情婦,把我們家的臉都給丟光了,現(xiàn)在卻來叫沒錢,你以為跟了個有錢男人就不再需要媽媽了?即使我欠了再多的錢,我都還是你的媽媽,是懷胎十月把你生下一手將你養(yǎng)大的母親?!?/p>
“是,我是做了別人的情婦,可是促使這一切的人是誰呢?是你呀,媽媽。當(dāng)年你欠下三十萬,你告訴我要是不還,他們就會來燒我們的房子,我為了那三十萬把自己賣給別人做情婦。去年你告訴我,你把自己的房子輸?shù)袅?,我二話不說就拿錢出來為你買房,我自始至終有對你抱怨過一句嗎?你仍舊是我的媽媽,我每個月打錢回來,還幫家里買房子,我哪里又沒做到一個女兒應(yīng)盡的責(zé)任?”我冷笑著看她,“三年來我不回家,你又是否關(guān)心我在外面怎么樣,我又過著什么樣的生活?”
她盯著我,聽我把話都說完,眼眶也紅了起來:“我有求著你做人家的情婦幫我還債嗎?”
“是,你沒求著我。是我自作自受,我喜歡當(dāng)人家的情婦,我樂在其中。和你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都是我自找的!”我一邊點頭,一邊笑。眼眶中的淚水早就模糊了我的視線,原來我這么多年來為家里做的一切,到最終成了是我自己的意愿。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人家都說當(dāng)人家情婦,起碼會有幾套房產(chǎn),金主大方的話還會給你買車,給你資金做生意。你只要賣掉一套在市中心的房子,一百萬對你根本就是小意思,況且你還在MTE這個大公司上班,年薪幾十萬,五年你就能把這一百萬都賺回來了!你現(xiàn)在卻和我說沒錢,你是不是不想不顧媽媽的死活了……”
“夠了!”我的聲音變得極為尖銳,“說來說去,不就是為了一百萬嗎?我會為你還。但是這是最后一次,從今以后你的死活與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p>
“你什么意思!”
“拿了這一百萬,從今往后,我們母女恩斷情絕?!蔽医^望地說完,大步朝門外走去,在開門的一剎那,我停住步伐,背對著媽媽沒有回頭,“這個房子剩下沒還完的錢,我會繼續(xù)還,反正這個房子也是用你的名義買的,還完了錢,也能賣到不菲的價錢。這個房子和那一百萬,就當(dāng)作女兒最后能給你的一點東西吧。最后勸你一句,賭博這個東西你嘗到了苦頭,連你自己的女兒都?xì)Я?,該收手了?!?/p>
然后我將手中一直握著的鑰匙取出兩個,放在地上:“這是家里的鑰匙,今后我不會再回來了,你也從來沒有將我當(dāng)作你的女兒來看?!?/p>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里,媽媽也沒有追出來,只剩我一個人越走越遠(yuǎn)。
·
當(dāng)天下午我就坐車回到市中心,一個人關(guān)在房子里。感受著黑暗中的冷漠,我的淚水似乎早已流盡。我的手機(jī),開開合合,看著那個號碼,卻始終沒有撥出去。
之前我拿著我所有的卡去提款機(jī)上刷了一下,包括上一次被MTE辭退時一次性拿的三個月工資,總共積蓄有八萬七千元。
在韓旭的身邊,我是有拿到錢的,可是全部的錢幾乎都填補(bǔ)了媽媽那個無底洞,本來那棟別墅也該是我的,只是我心高氣傲,沒有要。
到現(xiàn)在我才知道,當(dāng)時不要別墅的我是多么的傻,現(xiàn)在將自己推到了一個絕境。
一百萬,我要從哪里去弄來一百萬?
我無力地倒在床上,呆呆地看著那個號碼,到最終還是重重地合上了手機(jī)。
走出了房間,看著李佑那始終緊閉著的門,心中百轉(zhuǎn)千回。
他到底去了哪里,現(xiàn)在我好像十分依賴他了,心情難過的時候,只想找他傾訴一下心中的苦悶,只想尋找一個可以停靠的地方,就像那個雨夜,有他陪在我的身邊。
現(xiàn)在我需要尋找一個人生的轉(zhuǎn)折點,我想找他,我想讓他給我一個提議,或者……幫我抉擇。
可是,他到底去了哪里,為什么這么多天都不見蹤影。
突然間想起第一次與他相遇的那個名叫勾情的酒吧,或許能到那里去試著找一下他,想到這里我也沒有猶豫,關(guān)好門就朝勾情酒吧去了。
當(dāng)我走入燈紅酒綠的酒吧里時,那里的人群依舊瘋狂地?fù)u擺著,許多文身的少男少女手中拿著酒瓶在舞池中瘋狂地擺動著腰肢,那場面極盡奢靡,讓我看得有些睜不開眼。
我穿梭在人群中,四處尋找著李佑的身影,由于人多的緣故,我被撞了好幾下,好幾次差點摔跤。但我還是堅持走完了一圈,卻還是沒有看到李佑的身影,又看看二樓的那一圈包廂,猜想他會不會在里面?
于是我壯著膽子,從第一間開始就假裝喝醉了酒開錯門,打開第一間,一對男女正在偌大的包廂里火熱的擁吻,對于我的開門似乎絲毫不在意,也沒有多余的目光去看我。
我立刻抱歉著退出來,再開第二間,幾對男女正在飆高音,我的突然闖入讓他們頓時破音,泄氣地瞪著我,我立刻搖搖晃晃地說了聲“走錯了”就趕緊逃脫。
硬著頭皮,打開了第三間包廂的門,里面似乎正在開著慶功宴,許多人的歡呼聲因為我的闖入而打斷,紛紛側(cè)頭看著我,我僵在原地三秒之后,連句對不起都沒說就立刻“砰”的一聲將門猛地關(guān)上。
正在猶豫著要不要硬著頭皮往第四間去看看,剛才被我用力關(guān)上的門再次被打開,里面出來一個穿著西裝卻沒打領(lǐng)帶的男人:“你怎么在這里。”
“我來找人的?!蔽业椭^,不去看他。
第三間包廂的門再次被人打開:“慕西,你怎么出來了?”
“一個熟人。”慕西看著杜馨,淡淡地解釋了一句。
“進(jìn)去吧,大家都等著你呢,這次提案的通過你是頭號功臣?!倍跑按叽僦x開。
我就站在原地,等待他們兩個一起離開之后才抬頭,看著那間再次合上門的包廂,眼眶有些濕潤。
“一百萬,我可以用這樣的手段來得到嗎?”我喃喃自問了一句。
·
我沒有再找李佑,只是走下樓,找了個位置坐下,同樣點的是藍(lán)色妖姬,聽著那激狂的音樂已經(jīng)換成了輕柔的音樂。我一口一口地飲著酒,手中的手機(jī)依舊重復(fù)著那個,開了又關(guān),關(guān)了又開的動作,心中始終還在猶豫不決。喝了幾杯酒后,卻翻到了另一個號碼,我看著那個號碼許久,寫下了一條信息,重復(fù)地看了那條信息好幾遍,終于按下了發(fā)送。
這一次就像上回我來到勾情酒吧里一樣,又有幾個男人走過來搭訕,我沒有答理,可這一次他們卻不走開了,三個男人將我圍起來,滿臉邪笑:“妞,怎么一個人在此買醉呀,出來和哥哥跳舞呀。”
我放下酒杯,也不睜眼看他們一眼,就起身想要走,可是他們卻擋著我的道路,不讓我離開:“走那么快干什么,哥哥今晚讓你開心呀,瞧瞧,眼睛都哭腫了……”
聽著他們惡心的話語,我極為厭惡,只說:“滾開?!?/p>
“好,有脾氣的小妞哥哥最喜歡了!”三個人一起笑著,然后其中一個男人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用力避開,卻又被他們抓了回來,“別躲嘛,哥哥帶你一起玩呀……”
“放開她。”慕西的聲音冰冷中透著幾分殘忍,直接越過他們?nèi)齻€,然后揮開一個男人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然后將我攬入懷中,“酒吧里這么多美女,何必死死糾纏著我的女朋友呢?”
“你的女朋友?”他們幾個看了看我們倆,“既然是你女朋友,怎么還丟她一個人深夜在酒吧里買醉呢,這么漂亮的小妞,看得哥們幾個心里癢癢,自然想過來心疼幾句?!?/p>
“現(xiàn)在我來了,你們可以走了。”此時,慕西的聲音冷到了極點,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一種令人膽寒的氣勢。
三個男人相互對望了一眼,似乎有那么瞬間的猶疑,然后識趣地退開。
我靠在慕西的懷中,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甜蜜的戀愛時候,記得那是第一次他擁抱著我,那種感覺讓我怦然心動,就想永遠(yuǎn)靠在他的懷抱之中,永遠(yuǎn)沉睡下去。
他低著頭看我:“你發(fā)短信說有事要和我說?”
我也仰著頭看他,一點都沒變,還是當(dāng)年那個慕西。
見我不說話,他又問我:“你喝醉了?”
“我想和你跳舞?!蔽业氖汁h(huán)繞上他的腰際,仍舊靠在他懷中,聲音微微帶著醉意。
他猶豫了一下,沒有拒絕,擁著我滑入舞池,那五光十色的燈光將我們籠罩,帶著幾分浪漫的味道。
我依舊靠在他懷中,舍不得離開,兩人的模樣十分曖昧。
“這些日子過得還好嗎?”他擁著我,靠在我的耳邊問。
“嗯。”我閉著眼睛,感受著他身上的溫度。
“找到工作了嗎?”他又問,暖暖的氣息噴灑在耳朵上,有些酥麻。
“嗯。”我依舊應(yīng)答著。
“……那就好?!?/p>
“這些年,我好想你。”
我的這句話,終結(jié)了我們之間的對話,他徹底沉默了,卻是擁著我在舞池中共舞著。
他不知道,埋在他懷中的我,眼淚早已經(jīng)濕了他的西裝。
·
那淡淡而輕柔的音樂轉(zhuǎn)眼到了曲終,那么快就結(jié)束了,可我仍舊不舍得放手,圈著他的雙手多用了幾分力氣:“你知道這三年,我是怎么過來的嗎?”
“喬漫?!彼辛艘宦?,聲音里有些無奈,“我以為,你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
“是呀,你以為……”我淡淡一笑。
他摟著我的雙手卻漸漸地放開:“年少時的感情,當(dāng)不得真的。”
“我明白。”感覺到身上的溫度漸漸消逝,我也松開了手脫離他的懷抱,正想要轉(zhuǎn)身,迎面而來的卻是一個巴掌,一聲脆響在音樂徹底消逝的那瞬間,響遍了整個舞池。
接著,MTE許多在包廂里慶功的同事們也都出來了,臉上全是嘲諷而鄙夷的笑。
“慕西,你怎么和這樣一個不要臉的女人在一起呢?”杜馨的話問得很平淡,卻極為尖銳。
“杜馨,有話我們回去再說。”慕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