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故意的，你故意拍我一下，嚇唬我。你怎么進來的？”

“我記得你好像把鑰匙給我了。”

“我是給了你，可你又給警察了，是不是？所以，你是怎么開車門進來的？”

我拽出鐵條推到前排給她看。

“原來電影里演的是真的?！彼f，靠邊停下來。我要她繼續(xù)開，沒準兒哪個交警在盯著我們。

“你憑什么就覺得我不會告發(fā)你？”

“我沒這么自以為是，只是我昨天剛逃出來，估計捉拿我的賞金還沒來得及定。你可以先攢著，懸賞會越來越高，你可以在高點出貨?！?/p>

“可你把我老公殺了。”她開車往小路走，“那么，現(xiàn)在我算是你的人質(zhì)嘍?！?/p>

“差不多?！?/p>

“槍呢？”

“什么槍？”

“你要拿槍頂著我，才像那么回事啊?！蔽倚α?，掏出六顆子彈?！斑@個算不算？”

“是真的子彈?!”她右手搶過去，單手把玩一會兒，“就是說，你沒槍嘍？”

“對，子彈送你了，當是我昨晚的住宿費?！?/p>

“你睡車上了？你不對我動粗，我也沒有必要把你送給警察。但是，你來找我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沒有地方去?！彼郎p速，皺眉，抽空回頭看我一眼：“然后呢？”

“不知道，我現(xiàn)在沒法在哈爾濱待了，比如你可以上高速，出了收費站就把我扔下來，就算你仁至義盡了?！?/p>

“今天不成，我有一大堆事。”

“哦，”我翻翻兜，找到一支煙，“有什么事能比甩掉我更重要？”

“你別在我車里抽煙?！?/p>

“我知道，我昨晚一宿都沒抽。你吃早飯了嗎？”

“別說你讓我請你?！彼＼嚕D(zhuǎn)過身，仿佛才看清我，很激動的樣子，“你現(xiàn)在簡直跟他一模一樣！”

“我們本來就一樣?！?/p>

“你居然還有心情做頭發(fā)？這家店好吃嗎？”

“我不能下去，現(xiàn)在太惹眼，等我傷好了的。幫我買個煎餅果子?！蔽页閺堃话俚娜^去。

“你哪兒來的錢？”她沒要錢，重重摔上門，我從車窗看她走進店里?；貋頃r拎著兩袋煎餅，在前排問我是要辣的還是不辣的。

“辣的?！?/p>

“我這兒沒有辣的?！?/p>

“那你讓我挑？”我接過來，咬一口，說，“你應該再買份豆?jié){?！?/p>

“你又沒說要，所以我就買我自己的了?！彼盐茉M去，喝起豆?jié){。

“我們等下去哪兒？”

“什么叫我們等下去哪兒？歐陽楠，你還真黏上我了？”

“算我黏上你的車吧。你該干嗎就干嗎。只要在市區(qū)，我就在車里不走了。所以，我們等下去哪兒？”

“殯儀館?！?/p>

“什么？”她轉(zhuǎn)過來，嘴唇離開吸管，盯著我一字字地說：“去參加我老公的葬禮?！?/p>

4

我以為她得去買花圈和紙牛紙馬紙房子什么的，原來早就準備好了。她直奔火葬場。越是臨近車輛越多，一輛頂著一輛的按喇叭。堵車的時候她問我想不想送個花圈給我哥哥。我說我昨天這個時候還沒想過，過了一宿想明白了，想送他一程。

“為什么？”她問。

“說不上來，覺得不管他是什么人，他也該有他的生活，沒人有權(quán)利剝奪它。”

“那你就送一個?！?/p>

“作為兇手，我差點兒參與他的葬禮，就已經(jīng)很奇怪了。要是再看見兇手的花圈，里面不得炸營嗎？”

“應該挺酷的。我?guī)湍阗I一個？”

“那你還不如直接跟警察講，歐陽楠來了。”后面的車又按喇叭，陳潔跳下車去和他們吵架。反正走不動，吵吵架還能消磨時間?？礃幼拥叵萝噹炜隙ㄊ菦]位子了，她把車停到對著大門的路邊。她下車從有色玻璃往里看，開車門說：“確實看不見。”

“就是這車太小了。”

“我倒是想有個房車?！彼?，把孝布帶上，“要我留鑰匙給你嗎？”

“不用，你看的那部電影，偷車是怎么打火的？”

“你什么都會？你就是個流氓！你要是敢這么把我車偷走，我就把你賣了！”

“聽著，低于一百萬不賣?！备糁嚧八龑ξ艺ＵＱ劬?，向正門走去。我緊貼右側(cè)看窗外，起碼能看出七個盯梢的警察。送花圈的司機，抬棺材的幾個伙計，還有對面幾個扎紙彩電的。假司機以前見過，忘了是哪個分局的，其余的都是生面孔?？赡苁轻槍ξ?，也可能今天出殯的還有別的謀殺案。蹲殯儀館的活兒我也干過，發(fā)現(xiàn)尸體，在什么頭緒都沒有的情況下，警察就一窩蜂地往葬禮上扎堆兒找線索。

我盯著歐陽桐的七號館，來的人很多。我媽他們上回一氣兒死三個，都沒來這么多人。估計是沖著陳潔來的。藥廠現(xiàn)在是她的，沒準兒不少人走完過場，還要拉著她聊聊訂單呢。萬一這樣我該怎么辦？他們要是真聊一下午做藥的事，我吃什么，我怎么上廁所？主要是，下午太陽一上來我必須得找個地方換藥。先不想這些，我看那些盯梢的扎電視，那叫一個爛，眼睛根本沒往手上看，東張西望也不知道發(fā)現(xiàn)什么沒有。我不自覺笑出聲，聲音太大了嗎？突然我車頂被拍了一下。我屏住呼吸，盯著上面一動不動。接著有人敲我左側(cè)車窗，我倒抽著氣想策略。藏后座下方騙騙陳潔這種很傻很天真的女人也就算了，被他們開了車門我必死無疑。我看見車窗外的人蹲下來，扒著窗戶往里看。我剛才沒注意到盯梢的里面還有這么一號人。他看了能有十秒鐘，我在里面看著他。然后他起身，啪的一聲貼張單子在車窗上，往車后走去。

我長吁口氣，這動作我太熟了，違章停車的罰單。我笑自己一開始就該看出來是這么回事。轉(zhuǎn)回去看七號館，陳潔已經(jīng)站在外面了，旁邊站著一個中年女人，可能就是她小媽。什么詞兒來著？遺孀。陳潔低著頭，身子一顫一顫的，還真挺像剛喪夫的遺孀。出進的每個人，都去握握她的雙手，安慰她幾句。有伙人特別眼熟，我看見張隊也在里面。警方出席葬禮？哦，我明白了，因為兇手在他們眼皮底下跑了，他們只是安撫遇害家屬，讓他們別鬧，兇手早晚會再次繩之以法。

張隊沒去握她的手，簡單和她說了幾句，遞給她一個信封。張隊這回得破費了，兇手是在他崗上消失的，這禮錢估計都不給報。后面是高文，他可不會出血的，說了幾句就告辭了。

還有好大一部分是她小媽的朋友，禮錢都是給小媽的。如果他們問起來女婿是被誰殺的呢，我猜他們已經(jīng)傳開了，兇手就是歐陽桐的親弟弟，雙胞胎弟弟。真是家族恥辱。

有輛奧迪停在我前邊，等著吧，一會兒罰單就貼你車上。車上下來一個穿西服的男人，離得太近，只能看見腰部以下。明明前面過得去，偏要在我車旁繞一圈，經(jīng)過左側(cè)時他停了下來，身體擋住車窗揭下罰單。我看見他帶著黑手套的手緩慢地在褲袋里掏著，除了在車里，沒有任何角度能看清他拿出來的是什么，一把點六四手槍。槍口在后車窗上劃著，跟歐陽桐用鑰匙劃門一樣刺耳，似乎是警告我別試圖俯

身或開門撞他，只要有一點兒響聲他就開槍。我盯著槍口，里面是一條通往死亡的黑暗隧道。我想起來了，那輛奧迪是歐陽桐的！遇害那天他曾經(jīng)把車開回地下車庫，直到爆炸前車依然停在那里。難道在爆炸之后，警察清理現(xiàn)場之前，有人把它開走了？我知道這回是真的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