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里突然靜了下來，靜得似乎沒了呼吸，白漠只覺得脊背發(fā)緊，一陣?yán)滹`颼的寒氣從上面掠過后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用怕，真有鬼它也不敢進(jìn)號里來，知道為什么不？鬼怕惡人啊！”王冬來突然提高了聲音氣昂昂地說道。

“嘿嘿?！崩卫镯懫鹆诉€不能從那陰森森的死氣中完全解脫出來的笑聲，但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映現(xiàn)出了王冬來臉上那種不畏一切，并因為自己是惡人而頗感欣慰自滿的神情，只是并不確定，就像不能確定是否真的有鬼，自己是否真的不怕鬼一樣不能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能算上（那種鬼怕的）惡人。

“王哥，你說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鬼？”老胖子抬起頭又問道。

“這玩意兒不信也不行，有時候真挺邪性?！蓖醵瑏硖鹩沂郑?xí)慣性地?fù)崃藫犷~頭后說道：“抓我那天，我就有點(diǎn)兒預(yù)感了。當(dāng)時我正在后屋躺著，一聽到敲門，我一個高兒就奔后窗戶去了，打開窗戶，槍就頂我腦袋上了──別動，動我打死你──抓我的時候，我腳都沒沾著地兒，腦袋被蒙上后抬出去的。我是被新成立的那個站前執(zhí)法大隊抓的，全是小年輕的，火氣正旺，要多辣手有多辣手。怎么干我，我也沒說。后來給咱家老爺子弄去了──抓我的時候，正趕上咱家老爺子戴個老花鏡在前屋給我校槍的準(zhǔn)星呢──給咱家老爺子的褲腰帶也抽去了，老爺子提溜著褲子，見到我被關(guān)在鐵籠子里，叫了一聲兒呀，眼淚就下來了。我當(dāng)時就瘋了，抓著鐵欄桿嗷嗷罵。辦案單位的跟我談條件，只要我說，就放咱家老爺子。我一看，‘撂’吧。咱們是圈案，十六個同案，搶劫起數(shù)太多，我都記不清了。那時候一天端個槍，感覺就像玩似的，從站前臺球室出來就搶，前面就是站前派出所。有時候一臺出租車一天被搶兩次，那個司機(jī)都快哭了——大哥，你剛才不是把槍管都塞我嘴里了嗎，我也沒報案！”

“哈哈?！崩蝺?nèi)響起了痛快淋漓的笑聲。

“那個司機(jī)真沒報案，辦案單位也沒提到這件事兒，現(xiàn)在一尋思起來真后怕，那時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就像犯‘魔’了似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把槍管兒都塞人家嘴里了，真是作孽??！”王冬來的臉上難得一見的竟也現(xiàn)出了后怕的惶恐之色?！罢娌幻靼祝瑢に贾灰粴⑷司蜎]有死罪兒呢，沒想到第一次被抓就‘上墻’了！我‘撂’了二十多起，撂一起就得對一起，辦案的一看‘夠口兒’了，到最后都不愛問了。等到開庭宣判時，我聽到判處死刑，當(dāng)時腦袋嗡的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醒過來的時候，我就糊涂了，看著棚頂上的白墻就尋思，這是哪兒呢？一動彈，看到腳上的鐐子時才明白過來。當(dāng)時心里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尋思死了就完了唄，還活過來干什么。管教一看我醒過來就笑了，問我怎么啦，嚇?biāo)览玻?！后來管教告訴我，我才知道，我昏了七天七夜。扎粉兒的都心臟不好，我要不是扎粉兒扎得腦袋迷的糊的，抓我那天之前我就跑了。唉，人永遠(yuǎn)不能和命抗掙，揀條命，揀條命！”王冬來習(xí)慣性地抬起右手又撫了撫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