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到了,兩姑娘心血來潮,約二世陪她們?nèi)ビ侮柍魏?,說去沙家浜的蘆葦蕩里散散心,二世開著食堂的小面包,樂悠悠地甘愿效力。
沙家浜也是二世早想去的地方,二世對樣板戲雖不十分熟悉,但也知道一些,阿慶嫂主唱的《智斗》也會哼上一段,美女相伴,春光正好,從頭到腳都透著輕快。沙家浜碼頭熱鬧的市場兩姑娘不感興趣,催二世快去找一艘游湖船。戴著尖頂篾編圓帽的船娘撐一艘小小的烏篷船,載三人向蘆葦蕩劃去。
這天,陽光真好,也許上天也要證明這個湖命名陽澄名不虛傳吧。天碧藍碧藍的,沒有一點雜質(zhì),遙遠的天際點綴幾道長長的白云,似藏族姑娘為世人獻上的潔白哈達。太陽有兩桿高了,還在往中間升,脫去紅衣的太陽露出金蟬耀眼的原色,這金色向大地萬物廣撒開來,似炫耀,似普照,似披自身保護的薄薄透明“金鐘罩”,又似五月隴上麥海向世間預告豐收的亮色,人身感覺到了,暖暖,熱身;湖水感覺到了,看不見的蒸汽攀爬隱身的金絲想上天求升;葦叢感覺到了,為枝葉翡翠般的綠色鍍上了一層橙黃;鳥感覺到了,扇動陰涼的暗夜已慵懶的翅膀;魚感覺到了,從冷水中鉆出來,浮出水面,享受這上帝所賜平等恩惠的溫暖。蘆葦蕩真密,真大啊!從遠看蘆葦蕩一望無際,鉆進去密麻麻深不見底,別說兩女孩子,連農(nóng)村長大的二世也驚奇了,少時鉆過玉米棵,麥地叢,就感覺大得無邊,與蘆葦蕩比起來,都是小家家了。船行水面送出一道長長波紋,兩旁葦桿搖搖晃晃你推我擠,不時驚起幾只小鳥忽地飛出葦叢,時不時有條大魚攪起一團水花,帶來忽啦聲響。抬頭看,天藍,低頭看,水清,吸一口氣,清新,抓一把空氣,濕潤。兩姑娘陶醉了,二世也有些熏熏然了。
兩姑娘在船上又唱又跳,笑呱呱似兩只小母鴨,船晃得厲害也不怕,一會兒唱歌,一會兒朗誦詩,吳蔓朗誦的一首真好聽,朗誦完還向二世介紹,這是一個姓徐的大詩人寫的,他有一段不平常的浪漫愛情,后來這個詩人飛機出事死了。真可惜,寫這么好詩的人怎么年輕輕就死了呢?二世想到王百川,王百川給自己寫的詩,一直帶在身邊,也很想站起來朗誦一下,聽吳蔓朗誦的詩比王百川的好聽多了,不好意思提起。中年微胖黑黝的船娘大約見慣不怪,任憑年輕人胡鬧,歪頭笑笑,一心一意撐篙。
船也驚起幾只水鴨,似點燃的爆竹花,忽地散開,忽地消失,兩姑娘求船娘劃到另一邊去,那邊蘆葦更深,“姑娘,去不得的,那邊是迷湖,溝岔多,會迷路的,天怕不好,要下雨哩?!贝镉萌崛岬奶K州腔拒絕。二世看兩姑娘興致這么高,忙向船娘央求,交涉,自吹自己也是船夫,給船娘看手表上的指南針,又遞上一張百元大鈔,船娘只好聽便,葦桿一個斜插,烏篷船離開游客規(guī)定的水道,向更深更茂的蘆葦蕩劃去。
水道越來越窄了,蘆葦齊刷刷向小船倒伏,有時候小船似乎硬從葦叢擠過去,近葦叢處可看到碧水露白白的蘆根,二世順手拔出一根,剝開送兩姑娘品嘗,兩姑娘興致勃勃地嚼著白嫩的蘆根,更興奮了。一群群魚的影子隱約可見,有的魚反不怕人,看船來,仍吱吱地啃著葦根,魚鰓一鼓一鼓的,甚是有趣。青綠色的葦桿上,不時可看到往上攀爬的長腳螳螂,黑腳蚜蟲,花色瓢蟲,偶爾還隱見小鳥巢,船娘說那有鳥蛋,鳥母親可能就在窩里臥著,護蛋哩,不會飛哩。二世想下水為姑娘撿幾顆鳥蛋,船娘堅決不許。狹窄的水道湖水透明,可看到枝枝丫丫的一團團水草臥在清水中,有的伸出藤般的手臂纏裹住兩旁的葦根,似乎清一色的蘆葦叢也不時夾生幾顆菖蒲,茭白,紅柳,春天的蘆葦還未綻放白花,菖蒲卻結出黃黃的果實,似獨樹風姿,又似鶴立雞群。小爪的水蟲在水面悠然地做滑翔游戲,細細的小蛇也游來游去,也不怕人,兩姑娘看到,又驚又喜,一人拉著二世一只手,站在船舷大聲向天叫喊,寂靜的蘆葦蕩響徹“啊————啊————”的聲音,也不知是剛喊出來的,還是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