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話帶著軟軟的懇求,蘇閑花聽在耳中,眉宇間頗為糾結(jié),搖了搖頭道:“秦韶說我很小氣……”
鐘展一愣,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她繼續(xù)道:“我也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了。我對別人一向很寬容的,只要沒有惡意,我都可以原諒。可我不知道為什么偏偏要生你的氣……真的很生氣,我不喜歡自己被你當笑話看?!?/p>
他抓著她的手驀地一緊:“花花,我從沒有把你當笑話?!?/p>
蘇閑花抽回自己的手,表情甚是煩惱:“我現(xiàn)在腦子里很亂……我得好好的想一想,等我想好了再說吧?!彼チ俗ヮ^發(fā),表情認真:“抱歉,我先走了?!?/p>
她既然已經(jīng)這么說了,他也不能再強留。其實他應該慶幸的,她終于肯認真的思考和他有關的事了,這不啻為一大進步。
她一直分不清對白念塵的喜歡究竟是憧憬還是迷戀;分不清對秦韶的依賴究竟是習慣還是愛情。那么——對鐘展呢?對這個既沒有交情也沒有過往的闖入者,她留給他的,是什么樣的位置?
想一想也好,哪怕想清楚之后的結(jié)果不如他意也無妨。過去十年里,九幽環(huán)代表的就是追到天地盡頭也不會放棄的決心。他想要的東西從來都會傾盡全力來爭取——這是他和秦韶之間最大的不同。
秦韶說過,鐘展你還年輕,有的是銳氣,我不及你。
想到這里,他默默的收手,笑出唇角小小的笑渦:“好,我等你?!?/p>
望著她輕盈遠去的背影,他抬起頭看了看天邊,一輪旭日已然破云而出,道道金芒耀眼,映進了他幽深的眼中。
晚飯的時候,蘇閑花沉默不語,只管低頭扒飯。她不說話,鐘展也不說話,因此整個席間,倒只有秦韶一人談笑風生,旁若無人。
是夜,素茲亞娜讓手下收拾了兩間干凈屋子讓兩人住下。鐘展卻沒有回房,一直留在秦韶屋里,兩人也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蘇閑花去了兩次,見和秦韶說不上話,心里越發(fā)添堵,悶悶不樂的回房,倒頭就睡。
這一覺睡的很沉,醒來時只見窗紙透著微微白光,正是晨曦微露之時。
她揉了揉眼睛,突然見到床前直挺挺的坐著一個人,頓時嚇的睡意全無,下意識的去摸枕畔的刀,那人卻沉沉道:“怕什么,是我。”
她一愣,竟然是素茲亞娜!
想到她也許是將來的二嫂,蘇閑花頓時忍氣吞聲,問道:“亞娜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嗎?”
素茲亞娜皺了皺眉,這一聲 “姐姐”聽在耳中,并不怎么舒服。
她正色道:“你倒是還睡得香。”
蘇閑花奇道:“怎么了?”
“鐘公子走了?!?/p>
“鐘公子……”蘇閑花一愣,“鐘展?”
素茲亞娜瞇著眼睛,慢慢道:“他去絕云山下的莫軍大營,找一個叫做‘文先生’的人了?!?/p>
蘇閑花聽得懵懂:“莫軍大營?是指莫巍將軍的營地嗎?和文先生有什么關系?”
素茲亞娜冷笑一聲:“你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告訴你吧,白天他追上我之后不久,我們就在閻魔城外的荒漠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隱秘的駝隊,表面看起來是販運絲綢和茶葉的西域商人,可是鐘公子卻察覺到駱駝的腿腳深陷沙中,似乎不堪重負。結(jié)果我們留心跟了一段,竟然發(fā)現(xiàn)那些所謂的絲綢和茶葉,全都是來自天朝制式的兵器。”
因為說的話多,素茲亞娜的敘述中夾雜著焉耆語,可蘇閑花還是聽懂了大概,心中一凜,急忙問:“那些難道是……莫巍營中的兵器?”
“不錯?!彼仄潄喣赛c頭,“兵器上有營中鐵烙,的確來自莫巍軍中。而且那些商人的身上帶有一封送呈白朔大皇子的手諭,末尾署名是個‘文’字。”
她說的緩慢而清晰,蘇閑花頓時低叫了一聲,二話不說,拿起床頭的百辟龍鱗刀就要沖出門去。身后的素茲亞娜卻冷淡的瞧著她的背影,端坐如常。
剛推門,她就撞在一個熟悉的懷抱里。那人伸手將她扶正,問道:“花花,這么急去哪里?”
她一把反握住他的手臂,急道:“秦韶,我得去找鐘展!”
秦韶皺了皺眉,抬頭看了一眼屋子里的素茲亞娜,后者已經(jīng)因為他的突然出現(xiàn)而一臉驚愕的站了起來。
“不準去?!?/p>
他的口氣難得的斬釘截鐵,拉著蘇閑花的手臂就往屋子里拖。
“為什么不準去?”驚急交加的少女忍不住伸手去扳他的手指,嚷道:“你也知道了吧?文先生與莫巍勾結(jié),將兵器私自運到白朔,鐘展為了這事去找文先生了!文先生武功那么高,鎮(zhèn)西軍更是人馬上萬……不行,我得去找他!”
秦韶緊緊的鉗住她,語氣嚴厲起來:“鐘展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你這莽撞的脾氣怎么就改不了?要闖多少禍才能學乖?”
秦韶性子和緩,絕少發(fā)火,因此不光素茲亞娜愣住了,連蘇閑花也愣住了。
可她依舊倔強的咬著唇,反駁道:“我……我不管鐘展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九幽公子究竟多厲害,我只知道我不能等。戰(zhàn)場和江湖比武不一樣,武功再高也沒用的……秦韶你難道不明白?我沒法心安理得的坐在這里!”
“蘇閑花!”
連名帶姓的叫,是表示他動氣了。蘇閑花的聲氣也弱下來,妥協(xié)道:“我保證不會拖累他,我一定會很小心……”
秦韶望著她揪成一團的眉眼,眼神數(shù)度變幻,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道:“花花,你喜歡鐘展對不對?”
這句相同的話,他不久前才問過。但這次開口,卻帶了另一種鄭重而篤定的意味。
而她的回答,卻不再毫不猶豫。
她慢慢的低下頭,眼神閃爍,抓著他袖子的手卻用力攢緊,半晌才用力的吸了一口氣,答道:“是,我喜歡他。”
說完抬起頭,補充道:“我知道,這和喜歡隔壁鄰居家的阿黃是不一樣的?!?/p>
秦韶眼中劃過一絲悵然,可原本嚴厲的表情卻柔和起來。他笑,笑出了眼角的細紋,伸手將她擁進懷中,嘆道:“你啊,非要這樣才能想明白?!?/p>
“可是……”
“要去可以,我陪你去!”
“秦韶!”她歡叫了一聲,伸手環(huán)住他,“秦韶,謝謝你!”
他拍了拍她的臉,笑道:“快去收拾一下東西,我們吃過午飯就出發(f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