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無論藍(lán)沖還是靳冰越,都沒有想到,重逢只是一場峰回路轉(zhuǎn)。柔絲索并沒有發(fā)揮任何的作用。它又乖乖地縮回戒指里。而戒指的主人,愁眉深鎖,香肩發(fā)顫,呆滯地站了半晌,最終拂袖而去。遠(yuǎn)遠(yuǎn)地聽見背后還飄蕩著鐵匠愕然的聲音:
“姑娘——”
她沒有回頭。
究竟是怎么了?靳冰越問自己。為何從前可以殺人不眨眼,方才卻遲遲狠不下心,仿佛自己面對的是世間最珍貴的藝術(shù)品。
不能破壞。奉若神明。
難道僅僅是出于感激?感激對方這些天默默的照顧,感激他給她機(jī)會重見光明?可是,若不是因為他,她根本無須忍受失明之痛啊。說起來他根本就是罪魁禍?zhǔn)?,怎么反倒變了出手拯救的英雄?靳冰越想著想著,揮出拳頭,隔空斬斷了一片大樹的枝椏。
漫天落葉飛舞。
寂寞蕭瑟。
她在荒涼的湖畔坐下來??粗约涸谒械牡褂?。夕陽鋪滿金色的鱗甲。碎碎點點,就好像鐵匠鋪里漫天的火星。她仿佛又看到藍(lán)沖,他專心而汗流浹背的模樣,他嬉皮笑臉玩世不恭的模樣,他慷慨凜然毫無懼色的模樣,還有他假扮的嘶啞,低沉,溫柔關(guān)切。
漸漸的,靳冰越感到視線模糊了。天邊尚有夕陽的余暉掛著,她卻再度什么也看不見了。但她并不驚慌。因為花蕊夫人說了這將只是暫時性的失明。她便屈膝坐著,很努力地回想數(shù)天以前在茅屋里的情況。她試著描繪藍(lán)沖穿乞丐裝污穢邋遢的模樣。然后忍不住輕輕地笑起來。
突然——
靳冰越感到有一雙溫暖而沉實的臂彎從背后環(huán)過來。她周身猛地一顫。想要掙開。可是卻在抓到對方的手的時候,愕然地僵住了。
那是她熟悉的觸感。
似乎就連皮膚的紋理也清晰可辨。
這不是一路相伴的老乞丐嗎?這不是她心里正想著的藍(lán)沖嗎?她的心頓時跳得飛快。她有那樣多的話想說,有那樣多的疑惑等待解答,可是,卻遭到對方唇舌的封鎖。她感到不知所措,就好像飄在云端,喝醉了,身體不由自主地迎合起來。
她已經(jīng)分辨不清什么對錯道理。
她徹底地淪陷進(jìn)去。
翌日清晨。
靳冰越懷著身體輕微的疼痛醒過來。睜開眼睛,柔和的光暈照射覆蓋。她的眼睛果然如花蕊夫人所說,重又恢復(fù)了。
她聽見背后均勻酣暢的呼吸。
頓時羞得滿臉通紅。
——昨夜,造就了她生平最快樂的時光。她在那場徹底的交付里面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中所向。原本籠罩著的陰郁和迷霧,都豁然開朗。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鳳飛翱翔,四海求凰。執(zhí)子手,與子老。前人所有所有的佳句,她瞬間明白。
她眨了眨眼,嬌笑著,緩緩地轉(zhuǎn)過身去。
可是。
突然。
猶如晴天霹靂。
靳冰越渾身都僵硬了。她看見的,并不是藍(lán)沖。而是,而是諸葛正揚。
那時候,靳冰越終于知道了真相。原來,假扮老乞丐照顧自己的是諸葛正揚。費盡苦心查探到花蕊夫人下落的,也是諸葛正揚。
從始到終,和藍(lán)沖有關(guān)的一切,都是幻想。
是她一廂情愿的假象。
諸葛正揚酣甜地睡著。嘴角帶著笑。也許是還停留在消魂的美夢里,卻突然感覺到脖子一涼,驟然驚醒過來,只見靳冰越正用柔絲索扼著自己的咽喉。他面色一沉,道:“我早知你恨我。但是,我卻無法壓抑自己的感情。當(dāng)我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便已經(jīng)愛上了你?!彪m然誠懇真摯,但在靳冰越聽來,卻仿佛是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