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烏衣怒馬戟云橫(1)

錦瑟江山之九重春色 作者:禾晏山


不知睡了多久,初彤被山風(fēng)凍醒,睜眼望去,只見天際處夕陽如血,霞光赤紫交輝,她和那病漢正隱于河畔一片一人多高蘆葦之中。她扭頭看去,只見那病漢仍閉目打坐,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初彤對著他做了個鬼臉,然后站了起來,暗道:“天色向晚,還是早點出了這深山再作打算?!贝藭r不由自主的想到云映淮,柔腸百結(jié),心中又是一痛。

此時忽聽山風(fēng)中夾雜隱隱的馬蹄聲,有人喚道:“杏兒!杏兒!”低沉的嗓音伴著渾厚的內(nèi)力穩(wěn)穩(wěn)傳入初彤的耳朵。初彤吃了一驚,立刻蹲下身,悄悄撥開面前的蘆葦,抻著脖子望去,只見一匹棗紅色駿馬在河對岸緩緩而行,馬上之人一襲云雁紋玄色長袍,側(cè)影蒼勁挺拔,不是云映淮又是誰?初彤一陣狂喜,心中大叫道:“小相公來找我了!小相公還是來找我了!”她“噌”的站了起來,剛想大聲呼喚,卻赫然發(fā)現(xiàn)云映淮身側(cè)現(xiàn)出一匹白馬,江婉笙坐于馬上,身披緗色緞面斗篷,風(fēng)姿綽約,清麗難言。只見江婉笙一扯云映淮的衣袖,二人交談片刻,而后撥轉(zhuǎn)馬頭往北而去。 初彤呆立當(dāng)場,望著二人遠去的背影只覺天旋地轉(zhuǎn),渾身徹骨寒冷,直挺挺的僵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背后傳來一個聲音道:“你站得跟尊雕像似的,那騎馬的小子莫非又是你的心上人?”

初彤仍然呆呆的,一聲不吭。病漢嘆了口氣站了起來,走上前一拍初彤的肩膀道:“可惜此刻不在江上行船,沒有烈酒給你消愁解憂?!?/p>

初彤渾身一震,扭頭看去,只見那病漢正滿面含笑望著她,眸子猶如深潭一般,湛湛生輝。初彤愕然,忽而,她恍然大悟的指著病漢道:“??!你,你是……”

病漢輕笑一聲,伸手揭開了臉上的面皮。暮色漸濃,明月初升,皎皎的月光照在那張如圭如璧的臉上,王瑯淡淡笑道:“初彤,倒是好久不見了?!?/p>

初彤大吃一驚,一把抓住王瑯的胳膊,喜道:“王公子!你,你怎的在這里?”她看著王瑯忽然悲從中來,抱著他的手臂“哇”的大哭起來。

王瑯嚇了一跳,忙輕聲勸慰。初彤見到王瑯仿佛見到親人一般,只覺心中有千萬委屈,死死拽著王瑯的衣袖,嘶聲力竭的放聲嚎哭。初彤正哭得起勁,冷不防王瑯一把捂住她的嘴,靠在她耳邊道:“等會兒再哭,有人來了?!背跬⒖淌章暎Σ坏眯渥幽ǜ赡樕系臏I,和王瑯蹲下身,撥開面前的蘆葦向四周張望。

只見遠方火把點點,似是有人沿河搜查。王瑯看了看道:“那群混蛋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竟下山來搜查了?!?/p>

初彤擔(dān)憂道:“王公子,莫非你得罪了什么大惡人?咱們現(xiàn)在趕快逃吧。”

王瑯笑道:“確實是個大大的惡人。”而后打量四周,一扯初彤的袖子,二人躲到山腳下的一塊巖石后面。王瑯道:“他們?nèi)耸植欢啵瑧?yīng)該搜不到這里來?!闭f完他頓了頓,望著初彤似笑非笑:“云頂門新一任門主,姚初彤姚女俠,義薄云天,膽色過人,英雄了得,統(tǒng)帥門下三千教眾,風(fēng)光無限。你的日子倒是風(fēng)生水起,剛剛哭聲那么響亮,想來身上的毒也全解了?!?/p>

初彤道:“王公子別笑話我,你還不知道我的底細么?什么女俠啊武功啊全都是胡說八道,扯的瞞天大謊。”說完抬頭問道:“王公子,你怎的會在南燕?到底是什么人追殺你?”

王瑯道:“說來話長,那日與你失散之后,我第二日清晨才尋到那伙馬賊駐扎之所,到了才知你竟連夜拐帶了壓寨夫人逃跑了。而后我又在草原上連續(xù)尋了你一個月也沒有消息,當(dāng)時我便想,你……你……”

初彤接口道:“當(dāng)時你便想我要么毒發(fā)身亡,要么便葬身草原,當(dāng)了猛獸的盤中餐,是也不是?”

王瑯笑而不答,良久舒了一聲道:“幸好吉人自有天相,你能化險為夷再好不過了?!背跬闹幸慌?,暗道:“現(xiàn)在普天之下,恐怕只有王公子關(guān)心我了,我萬萬不能忘記他的大恩大德?!蓖醅樈又溃骸拔译x開草原之后沒回京城,索性四處游蕩了些時日。過了一陣子,你在江湖上一夜之間聲名鵲起,我便知道你到了南燕,還當(dāng)了云頂門的門主……”王瑯接著想說“江湖上皆稱你和大俠云映淮情深意篤”,但看到初彤痛哭的場面,心中已了然了七八分,便頓了頓道:“我在外游蕩的時候,無意中碰見謝凌輝帶了百十來個高手侍衛(wèi),一行人裝扮成商隊徑直南下。我閑來無事便一路悄悄跟蹤,到了南燕境內(nèi),才發(fā)現(xiàn)原來謝二是帶了他娘到南燕求醫(yī)?!?/p>

初彤點了點頭,心道:“難怪那妖婦恢復(fù)了神智,跑到平王府又報仇又撒潑?!蓖醅樀溃骸白蛱焱砩?,我偷聽到謝二談話,原來他們到南燕還有一則大事要辦,那便是喬裝參加武林大會……”

初彤吃了一驚道:“莫非謝凌輝知道我當(dāng)了云頂門的門主,要過來殺我么?”

王瑯道:“這就無從知曉了。就是那日我躲在房頂偷聽被謝凌輝發(fā)現(xiàn),他派了十幾個侍衛(wèi)來追殺我。我逃到山里以為把那群人甩掉了,誰想到那群家伙就像牛皮糖。”

初彤心道:“謝凌輝帶了高手參加大會,我跟他是冤家死對頭,見了他焉有命在?況且……況且小相公定是要帶著江婉笙參加大會的,我見他倆恩恩愛愛,豈不是自己找不痛快?!毕氲酱颂?,斬釘截鐵道:“我們在這里躲上一躲,等那幾個混蛋走了,就遠遠離開這兒,萬萬不去參加什么武林大會?!?/p>

王瑯聽到“我們”這個詞嘴角不由彎了一彎,瞥了初彤一眼道:“你堂堂云頂門的門主,怎能不參加大會,說走就走?”

初彤搖晃著腦袋道:“什么狗屁門的門主,老子才不稀罕,不干了!不干了!”說完“不干了”這三個字,初彤立刻感到一陣輕松。

王瑯笑道:“我倒是有一個妙得不得了的主意?!?/p>

初彤道:“說來聽聽?!?/p>

王瑯道:“這次武林大會幾乎囊括了江湖上所有門派。不光南燕,北涼和大周的武林高手都齊聚一堂,是百年一遇的盛會。場面定然熱鬧非凡,若是不去也未免太可惜了些。不如你我二人喬裝打扮,躲在人群里看看熱鬧,看看謝二葫蘆里裝的什么藥……”

初彤忙擺手道:“不妙不妙,萬一露出什么破綻被謝凌輝發(fā)現(xiàn)可就糟了?!?/p>

王瑯道:“你且聽我說完。這次大會是一個號稱‘云虛子’的人發(fā)的請?zhí)?,請?zhí)闲Q他已得到云頂門的圣物白碧雙匣,請?zhí)煜掠⑿酃簿勰涎?,共探雙匣中寶藏之秘。所以天下轟動,所有人都好奇那匣子里到底裝了什么,于是群雄紛紛響應(yīng),從四面八方趕往一處?!?/p>

初彤一聽“雙匣”登時大吃一驚,心道:“呀呀呸的!老子早已經(jīng)毀了匣子里的藏寶圖,怎的會有人探得雙匣的秘密?”口中道:“那‘云虛子’是什么人物?別是扯了個彌天大謊,愚弄騙人的吧?”

王瑯搖頭道:“江湖上誰都不知道這‘云虛子’的來路。但為他擔(dān)保的人卻名頭不小,分別是連倉派、南淮派、桃源派、少川派、白馬門、長信幫六大幫派的掌門、幫主。這六位分別附親筆信證實此事屬實,以至于江湖轟動,全天下的英雄豪杰都從四面八方匯聚到南燕了?!?/p>

初彤暗道:“我明明把匣子里的藏寶圖毀了,難道此刻又有什么變故?看來這武林大會是非去一趟不可了。”她凝神想了片刻,而后一咬牙,握拳道:“好!那咱們就去武林大會湊湊熱鬧。若是發(fā)現(xiàn)謝凌輝搞什么陰謀陽謀便當(dāng)場揭穿,好讓他在天下英雄面前丟盡臉面!”

王瑯拍手附和道:“沒錯,到時候你姚初彤女俠又能譽滿江湖,聲揚四方了!”

此話說完,兩人不由相視大笑,王瑯忙豎起食指放在嘴前,另一只手指了指外面,初彤立刻會意,知王瑯怕驚動敵人,一邊忙不迭的點頭,一邊捂著嘴壓低笑聲,心中頓感暢快了許多。

二人在巨石后避了一陣,見搜查的人走遠了,才從巨石后鉆了出來,找了一處背風(fēng)的之所,在山腳下勉強捱了一夜。第二日清晨,王瑯便帶了初彤一路東行,走了一個時辰,便瞧見一個小鎮(zhèn),兩人到鎮(zhèn)上吃了點東西,又買了衣裳喬裝打扮,而后買了駿馬一路往靈州而去。

隨著離靈州越來越近,一路上江湖俠客英雄豪俠也逐漸多了起來,更有江洋大盜、幫會匪賊成群結(jié)隊招搖過市,熙熙攘攘好不熱鬧。初彤和王瑯為避人耳目,始終頭戴垂黑紗的斗笠,一路上也相安無事。而二人又都是喜好享受之輩,所以每到一處必是上房款待,美酒佳肴。初彤情傷未愈借酒澆愁,每每喝得酩酊大醉,而后伏案沉沉睡去。王瑯勸阻不住,只得搖頭長嘆。

這一日終于到了靈州,靈州城內(nèi)大大小小的客棧早已人滿為患,二人便在城外一所農(nóng)戶家中住下了下來。傍晚,王瑯掏出一錠銀子,那農(nóng)戶當(dāng)下殺雞宰鴨備了一桌酒菜。酒過三巡,初彤抱著酒壺醉醺醺道:“王公子,一會兒,一會兒我要進城一趟。”

王瑯拿著酒杯奇道:“這個時候城門早關(guān)了,你進城做什么?”

初彤瞇著眼睛,揮舞一下拳頭道:“老子要進城買衣裳!呀呀呸的!定要買那最華貴最漂亮的!”

王瑯微微一笑,搖了搖頭,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初彤瞪著他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明天老子要盛裝出席武林大會,當(dāng)全天下最搶風(fēng)頭的女俠!叫他什么江湖第一美人白素雪,還有那個江婉笙,在老子的風(fēng)采前,統(tǒng)統(tǒng)俯首稱臣!”

王瑯忍不住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拍手道:“妙得很妙得很!姚女俠好氣概!”說罷他舉杯一飲而盡,而后站起身道:“你在這里等候片刻,我去去就回?!闭f罷便走了出去。

一個時辰之后,王瑯風(fēng)塵仆仆的趕了回來,手中拿了兩個包袱,他把其中一個拋給初彤,笑道:“請姚女俠打開一觀。”

初彤打開包袱一看,只見包袱中是一條錦緞煙霞紅掐金折枝杏花刺繡的對襟衣衫,同色裙裾,大滾大鑲瓊枝玉葉;同色腰帶,上繡竹菊萬字福壽,嵌九顆圓潤光滑的南海珍珠,垂五色如意絳。衣裳旁并放一套首飾,瓔珞發(fā)簪鐲子耳環(huán)等細軟一應(yīng)俱全,精美絕倫,金碧輝煌,饒是初彤見慣了富貴榮華,此刻也不禁目瞪口呆,醉意登時清醒了一半。

王瑯坐到凳子上,倒了一杯酒,悠然笑道:“不知夠不夠華貴?”

初彤忙不迭點頭道:“怕是皇后公主的穿戴也不過如此了!”說罷把衣裳拿起來在身上來回比劃。

王瑯含笑看了一會兒,道:“很好看。”說完起身輕輕拍了拍初彤的頭,道:“早點睡吧?!?/p>

初彤見王瑯關(guān)門而去,她長長出了口氣,看著懷里的衣服自言自語道:“王公子待我真好,他對我的大恩大德我怕是這一輩子也還不清了?!闭f罷將衣服收好,吹熄蠟燭,在床上輾轉(zhuǎn)良久才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初彤和王瑯梳洗完畢,便雇了農(nóng)夫趕了輛馬車往靈州城外紫竹林行進。一路上遇到無數(shù)江湖俠客草莽,人人口中談?wù)撾p匣,講述道聽途說的種種傳聞,甚是熱鬧。王瑯命車夫在一處地勢較高的山丘上停了下來。初彤向外望去,只見這紫竹林地勢較為平坦,方圓五十里內(nèi)盡是翠竹,竹林中央有一處空地,豎起一座高臺,上擺七張座椅。而臺下人頭涌動,烏壓壓的站成一片,少說已聚了三四千人。

王瑯掀開車簾子向外望了一望,而后吹了個口哨,拍手笑道:“絕了!連幾十年都不現(xiàn)江湖的空靈道長、金蕊夫人都現(xiàn)了身,更別提那些大大小小的洞主、島主了,嘖嘖,這云頂門雙匣的號召力委實不小,江湖上幾十年未見到這樣的盛世了?!?/p>

初彤的雙目在人群里搜索一番,卻未看見云映淮的身影,心中不由有些失望,一錯神的功夫,猛然看到高臺下坐了一個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身影——謝凌輝!初彤心里驟然一揪!

謝凌輝坐于臺下一把太師椅上,頭戴紫金冠,身穿素白妝蟒暗花緙金絲錦緞長衣,滾兩寸紅褐色錦邊,腰系八字蝴蝶綴螺鈿腰帶,腳蹬青面朝靴。鳳目瀲滟,氣度沉穩(wěn),猶如大漠皎月,較之從前愈發(fā)俊美非凡,神采奪人,更平添幾分霸氣。

初彤不由一怔,她本以為再見謝凌輝可以裝作若無其事,但看著他的身影,先前的一幕幕往事剎那間涌上心頭,初彤不知是悲是痛,但此刻,一股怒火赫然從胸中噴涌而出!她想不顧一切的奔到謝凌輝面前,揪住他的衣襟,嘶聲力竭的質(zhì)問他:“我都已經(jīng)逃出大周,你為什么還要對我趕盡殺絕!趕盡殺絕!”

她身子不可抑制的開始顫抖,緊抓著車簾的手,關(guān)節(jié)已經(jīng)泛白了。王瑯察覺出初彤的情緒波動,他湊輕輕拍了拍初彤的肩膀,按著初彤的手把車簾放下,安慰道:“你與他……你在這里遲早都要見到他的……”

初彤搖了搖頭,勉強笑道:“王公子我沒事?!闭f罷又將簾子掀開,露出一道縫向謝凌輝望去,只見謝凌輝身后站著百十來個侍衛(wèi)家奴,洪總管站在其左,右邊則站著一個抱劍的小丫鬟。

那丫鬟身量纖柔,不過十五六歲,頭綰雙髻,綁玫紅色發(fā)繩,身穿桃紅粉白二色縷金牡丹刺繡衣褲,懷抱一把寶劍。她生得鵝蛋臉,彎月眉,容貌秀美,一雙烏溜溜的杏眼熠熠生輝,看著竟有說不出的精靈乖巧,顧盼之間,神態(tài)竟與初彤如出一轍!她好奇的打量四周,時不時與謝凌輝低語幾句,親昵非常。

初彤不由一怔,此時王瑯湊過來低聲道:“這女子我也沒見過,但想來她定是謝凌輝新收的貼身婢女茜櫻,據(jù)說極受謝二寵信。”

初彤點了點頭,心中罵道:“呀呀呸的,謝凌輝那混蛋找了個跟老子那么神似的小妞兒放到身邊,天天看著就不怕做惡夢么?”但抬眼見到二人親昵,心里卻有說不出的滋味。

此時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緊接著三十余匹駿馬似風(fēng)卷殘云從東方奔騰而來,煞是威武壯觀,只見馬隊之中有旌旗招展,上書一個碩大的“云”字。眾人均竊竊私語道:“云頂門的人到了。”說著自動讓開一條道路。

那馬隊疾馳而至,在距高臺約有一射之地,為首之人方才勒住韁繩。初彤凝神一望,只見云映淮坐于馬上,面色冷峻,眉宇間帶著風(fēng)塵仆仆的憔悴之色,身上著金松鶴紋玄色薄氈大氅,內(nèi)著同色深衣,頭戴臥龍冠,直讓人覺得神威凜凜,英武不凡。江婉笙騎白馬跟在云映淮身后,頭梳彎月髻,只別一支流云翠玉簪,身披碧色錦緞披風(fēng),著淺綠色輕紗衣衫,青蔥繡鞋,直是容色傾城,清麗脫俗。

眾人議論紛紛道:“云映淮身背弒師之罪,竟還敢現(xiàn)身江湖!”有人道:“此會事關(guān)云頂門圣物,原本以為云頂門會派大隊人馬前來奪匣,想不到只來了區(qū)區(qū)三十幾人。”有人道:“皆言云頂門新門主是個嬌美的小妞兒,想不到竟是如此絕色!荊釵布裙亦能國色天香,怕是當(dāng)年的白素雪也不過如此了!”

初彤心中一黯,看著自己一身綾羅綢緞不由沮喪萬分,她原想盛裝打扮壓過江婉笙的風(fēng)頭,誰想到江婉笙素衣淡服,毫不修飾,但竟有清水芙蓉的楚楚風(fēng)姿。相較之下,她這一身金光燦燦反倒顯得俗氣了。

初彤藏在簾子后面,眼睛忍不住朝云映淮望去。她這些天原就對云映淮思念入骨,今日乍見故人,一時之間更是思緒萬千,心頭一痛,眼淚便滾了下來,她急忙用袖子擦拭,不想王瑯從旁邊遞過一塊帕子,對她輕聲道:“用這個擦?!?/p>

初彤低聲道謝,將帕子接了過來,只聽王瑯又道:“你莫要難受……那穿著綠衣的女子莫非就是那江婉笙?嘖嘖,雖然長得有幾分顏色,但是穿著打扮卻十足三流,跟你姚女俠相比那是差遠了,你那小相公云映淮真是沒眼光。”

初彤擦著眼睛道:“胡說!剛剛還聽有人說她堪比當(dāng)年江湖第一美人?!?/p>

王瑯黑亮的眼睛朝初彤望來,悠然笑道:“我偏偏不覺得她是第一美人,侯門王府出來的小姐郡主都跟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樣,沒趣?!?/p>

初彤勉強笑了笑又向外望去,只怔怔的看著云映淮,卻不知王瑯一雙黑眸也正定定的看著她。王瑯起先因那畫中美人,故對初彤頗為癡戀,一心想占為己有,但幾番相處,卻發(fā)覺初彤頗有膽識且極重情義,實乃女中丈夫,故而心生欽佩,對初彤也格外敬重起來。初彤后又鐘情云映淮他雖然心中老大不是味兒,在他心中,本不以自己是豪門公子為榮,只盼能自由自在過閑云野鶴的生活,所以在見過云映淮之后,心想:“云大俠果然頂天立地,光明磊落,這般英雄氣概怎是我能及得上的?”不由徒生幾分沮喪。

正在這時又有馬蹄聲傳來,眾人引頸再望,只見同花會緊跟云頂門之后而來,約有一二百人?;ù簛碜隍E馬之上,花寄真騎一頭黑驢緊隨其后。初彤暗道:“云頂門與同花會同氣連枝,這次定是來助小相……云映淮的?!毕氲酱颂幩殖朴郴刺幙戳艘谎?,只見他已下馬坐在謝凌輝對面,江婉笙盈盈伴在他身后。謝凌輝與云映淮二人不動聲色互相打量一番,彼此略一點頭,別開了目光。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只見有六個人從高臺兩側(cè)的臺階上緩緩走了上來,眾人一下子安靜了些許,只是竊竊私語交頭接耳。王瑯為初彤一一指點道:“來了,剛上臺的這六位分別是連倉派掌門李如松、南淮派掌門柏宗堂、桃源派掌門陶廷玉、少川派掌門江彬、白馬門門主劉萬忠、長信幫幫主高鴻。”

初彤抬眼一掃,只見臺上具是些四五十歲的漢子,更有七八十歲銀髯飄飄的老者,便漫不經(jīng)心的“嗯”了一聲。只見那六人彼此拱手抱拳,隨后分別坐了下來,只空下中間的座位。王瑯輕聲道:“這中間的位子恐怕是留給那位‘云虛子’的?!?/p>

初彤點了點頭,只見臺上一位身材細瘦,留一口美髯的老者站起,拱手抱拳,朗聲道:“諸位英雄好漢,在下陶廷玉有禮?!比盒圻€禮,齊聲道:“陶老英雄好!”

王瑯低聲道:“這陶廷玉今年怕是八十有二了,在江湖上德高望重,由他主持此次大會,再恰當(dāng)不過?!?/p>

初彤哼了一聲,道:“那個狗屁門派出了個桃源七賤,想來那老家伙也未必是什么好東西。”

只聽陶廷玉朗聲道:“眾位俠客豪杰,咱們今日聚在此地,乃是為了一件大事,那便是江湖中傳說的圣物......”

臺下群雄轟然叫道:“雙玉匣!”有人高叫道:“那云虛子呢?快讓他出來!老子要看看那雙匣里藏的到底是何物!”有的大叫:“是寶藏還是武功秘籍?快快公布,莫讓老子心癢!”

陶廷玉連連擺手,待群雄安靜之后,高聲道:“諸位,雙匣此刻也不在我們幾位手中,眾位英雄稍安勿躁,云虛子再有一時半刻便到,屆時將雙匣呈上,請?zhí)煜掠⑿酃蔡綄毑刂亍!?/p>

此話說完,群雄議論紛紛。此時王瑯嘆了口氣,道:“怕是,怕是雙匣中的寶貝早就不在了?!?/p>

初彤吃了一驚,看著王瑯道:“王公子此話怎講?”

王瑯清媚的臉上揚起一抹懶洋洋的笑,輕聲道:“有了雙匣那樣的寶貝,任誰都該死死捂著,懷里揣著,生怕別人知道偷了去,這云虛子竟邀天下群雄來共探雙匣寶藏,其中必有隱情。即便是那云虛子真有雙匣,那匣中的寶貝怕是早已不再了,這場武林大會......醉翁之意不在酒?!?/p>

初彤暗道:“王公子果然聰明,普天之下怕是只有老子才知道那匣子里到底藏了什么寶貝了?!?/p>

正在此時,只聽一個清揚脆亮的聲音大聲叫道:“云頂門的人莫非一個個都成了啞巴了么?自己本門的圣物落入他人之手,云頂門半分反應(yīng)全無,看來一個個都是縮頭烏龜!”此話一出全場一片寂靜,緊接著就跟炸開鍋一般,群雄議論紛紛,紛紛朝說話的人望去,只見她正是謝凌輝的貼身婢女茜櫻。謝凌輝大聲呵斥道:“住口!”但臉上卻無半分不悅之色,他朝云映淮拱手笑道:“云頂門的英雄好漢莫要與我這婢女一般見識,我今后自當(dāng)嚴(yán)加管教,多有得罪了!”云映淮望著謝凌輝面無表情,其余教眾坐于馬上,眼神中殺意翻滾,無限憤慨。

初彤暗道:“謝凌輝一開始便跟云頂門過不去,莫非是要逼我現(xiàn)身么?老子偏偏不現(xiàn)身,做縮頭烏龜總好過強出頭‘咔嚓’沒了小命兒?!?/p>

此時江婉笙忽然站了出來,對謝凌輝笑道:“這位公子此言差矣,嚴(yán)加管教何必在‘今后’?剛剛你那婢女在天下群雄面前折辱了云頂門的威望,按照江湖上的規(guī)矩,應(yīng)當(dāng)留下一條腿或者一只眼抵充罪行。但有句俗話說得好‘打狗需看主人’,我看這位公子舉止不俗,想來也是尊貴非凡之人,所以今日也便不為難這小丫頭,只要她向云頂門的眾位好漢磕三個響頭,連說三句‘爺爺們我錯了’,我們云頂門大人有大量,自是不會跟她一般見識?!?/p>

這一席話說得從容不迫有理有據(jù),群雄有的起哄叫好道:“所言極是!還不快快下跪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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