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笑道:“今天早晨掌柜的說江小姐帶著婢女侍衛(wèi)在夜里已經(jīng)走了。想必是云大俠快刀亂麻,已經(jīng)斬斷了他們之間的孽緣……門主,你隨屬下們回云頂門吧。”
初彤大喜道:“此話當真?那……那真是再好不過?!钡砸怀烈饔钟X得不對勁,問道:“小相公在哪里?他怎的不來見我?”
石一清和楚月對望一眼,忽然石一清雙手抱拳道:“屬下不敢隱瞞,其實今早我們發(fā)現(xiàn)江小姐臥房已空無一人,只留了一封信。信上大意是江小姐思及自己一生都蒙南燕皇室庇佑,享盡人間富貴,未曾盡一分力,如今國家危難之際,她一介女流雖不能馳騁沙場,但也愿為國盡忠,出綿薄之力。她與云大俠今生情緣已盡,只能來世再續(xù)前緣。語氣哀婉決絕,似是……似是遺書一般……”
初彤哂笑道:“她的武功還不及我,那么一個嬌滴滴的大姑娘能盡什么……”說到一半,初彤一下子想到什么,登時色變道:“小相公看完字條追出去了?”
楚月點頭道:“正是。云大俠看完字條琢磨片刻臉色驟變,寫下字條讓我們夫婦送來,而后便騎快馬出門了?!?/p>
初彤捏著字條跳了起來,口中急道:“不得了!不得了!江婉笙想去送死!她去送死不打緊,若拉上我的相公,我豈不是做了寡婦?”
楚月輕聲道:“門主以為此事……”
初彤急得在屋中轉(zhuǎn)了兩圈道:“呀呀呸的!昨晚小相公大徹大悟,回頭是岸,于是跟江婉笙說了絕情的話,她那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高貴小姐便受不住了。繼續(xù)死皮賴臉的留在小相公身邊,這樣的事她萬萬做不出,但回家去要受眾人責罵唾棄,不回家又沒地方可去,所以她一咬牙一跺腳干脆把賭了把大的——江婉笙定是去了崇門關找大周太子!大周太子垂涎‘江湖第一美人’,天下皆知。這一把賭贏了能當個出塞和親的王昭君;賭輸了也能當個荊軻,伺機宰了大周太子,就算殺不了太子,也能成個民族英烈??傊疅o論輸了贏了都是流芳百世永傳佳話的好勾當,都能讓才子詞人的寫進史書和戲文里頭去?!闭f著說著她怒極反笑道:“妙得很,妙得很,這江小姐看著文文靜靜,與世無爭,想不到竟也是個轟轟烈烈,不甘寂寞的人?!?/p>
石一清心想:“江小姐一介女流還能如此慷慨凜然,實在令人欽佩,但,但這事到這位姚門主嘴里,好像變了點味兒?!钡谥械溃骸伴T主,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
初彤定了定神,略一沉吟道:“石大哥,楚姐姐,你們二位陪我一路追過去,若能追上江婉笙和小相公則再好不過,即便追不上,我也不能讓小相公稀里糊涂的送命?!闭f罷補充一句道:“江婉笙救過我一命,我也萬萬不能讓她跑去送死?!?/p>
說罷初彤給王瑯留了一張字條,大概意思是云頂門有事她要先走一步,等事情辦妥便去大周找他。之后初彤打發(fā)云頂門其余教眾回了總門,她與石一清夫婦便直奔崇門關方向而去。
三人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半月后到了南燕和大周交界處的景峰城。一路上越往前走流民越多,百姓人人面帶驚慌之色,軍隊隨處可見,城內(nèi)外具是一派大敵當前的壓抑之景。
初彤坐在茶館里,向外望了望,搖頭道:“這才幾日?南燕便被大周打破了膽。”
此時石一清從外面走進來對初彤道:“門主,景峰城再往前就是崇門關,如今兩軍對壘,景陽城大門已鎖,出不去了。大周崇門關戒備森嚴,凡是在附近徘徊之人,一律認為是細作,殺無赦。”石一清話音未落,只聽旁邊一桌有人道:“這場仗越打越厲害,在這么下去……唉,景峰城怕是守不住了。我聽說皇上寫降書納戰(zhàn)表,向大周求和,但大周擬出三十二個苛刻至極的條件,命南燕稱臣。今日朝廷的官員去跟跟大周議和,議和結(jié)果,實在是難料啊……”
另一人道:“我聽說江湖第一美人江氏竟找到欽差大人,說國難當頭,匹夫有責。主動請纓陪同前去議和……”說罷那人一嘆道:“女兒家尚且如此,真是羞煞那群在戰(zhàn)場上連吃敗仗的七尺男兒了!”
初彤心道:“糟糕糟糕,看來江婉笙那個小妞兒已經(jīng)先行一步啦?!彼沽藗€眼色,帶著屬下走出茶館。三人找了一處客棧歇了半日,等到夜幕降臨,便悄悄潛入了崇門關。
崇門關內(nèi)便是一處城鎮(zhèn),城中不時有官兵來回巡邏,大街上一片肅清。石一清前去探路,初彤和楚月伏在暗處觀察了一陣,忽然楚月低聲嘆道:“大周治軍嚴謹,每過一盞茶的時間必有士兵前來巡視,難怪南燕在戰(zhàn)場上潰不成軍?!?/p>
此時已是深夜,北風驟起,天氣一下子冷了下來。初彤為了著裝輕便,自然沒穿御寒的衣裳,她凍得瑟瑟發(fā)抖,哪里還顧得上看大周治軍嚴明,抱著肩膀低聲道:“不知,石,石大哥,什么時,時候回來?再這樣下去,我,我可就要凍死啦?!?/p>
楚月看著初彤心道:“門主畢竟不如練武之人身體強健,這樣凍著,再生了病可就大大不妙。不如我潛進附近人家的宅子給她盜件衣裳穿。”想到此處便輕聲道:“門主,屬下去給你找件衣裳,你稍等片刻?!闭f罷縱身一躍跳上旁邊房子的屋頂,一下子不見了人影。
初彤一個人站在墻角不由有些害怕,她左顧右盼,忽見不遠處來了一乘轎子。初彤心里咒罵一聲,忙隱到墻后,悄悄探出頭向前望去。
從轎子上走下一個少女,身穿緞面出毛斗篷,看不清長相。她站定敲了敲門,有人將門打開,那少女一閃身便走了進去。那四個轎夫不耐寒冷,紛紛躲到房子另一側(cè)避風。初彤抱了抱肩膀,心道:“兵荒馬亂,城中又宵禁,怎會有女子跑出來?嘖嘖,八成是有權有勢人家的夫人寵妾,大晚上溜出來私會奸夫?!?/p>
她正胡思亂想,忽聽一聲大喝:“什么人?”初彤登時大吃一驚,只見一抹身影從房上躍過,緊接著幾個官兵從巷子另一側(cè)奔來。初彤心中大叫一聲不好,連忙轉(zhuǎn)身往巷子拐角處跑去,趁人不備,一頭鉆進了大門口停著的轎子之中。
那轎子極寬敞,四周裹著繡金紫海棠的黛色緞面棉圍子,一看便知不凡,初彤伸手一摸,發(fā)現(xiàn)轎子坐席下竟是空的,她掀開坐席上垂下的流蘇,一貓腰便鉆了進去。她雙手抱膝蜷縮在坐席下方,睜大了雙眼,只覺得心臟跳得如同擂鼓一般。
不多時轎外傳來腳步聲,那幾個官兵并未發(fā)現(xiàn)初彤,只顧去追屋頂上的人,所以腳步聲很快遠去。初彤豎起耳朵聽了半晌,終于長長出了一口氣,剛想從轎子中鉆出,忽聽“嘎吱”一聲門開了,緊接著一個聲音道:“人呢?回府。”轎夫立刻陪笑道:“來了來了?!?/p>
初彤暗叫一聲糟糕,而后轎子前傾,她趕忙支撐起身體以免下滑。轎簾掀開,初彤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所幸夜深,光線昏暗,那進來的少女并未留意轎內(nèi)情形。坐穩(wěn)之后道:“起轎。”轎夫只覺得轎子比來前要沉上一些,但并未放在心上,那轎子便搖搖晃晃向前走去了。
初彤心里不住叫苦道:“完了完了,這轎子不知要抬到什么地方,此地又是謝凌輝的地盤,老子若被官府抓住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自尋死路?”轉(zhuǎn)念又想自己與楚月、石一清失散,連個能救她的人都沒有。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偷偷從靴中摸出匕首,瞪大雙眼,心里又把江婉笙咒罵一番,正胡思亂想的功夫,只聽“啪嗒”一聲,什么東西在轎中,轎身微晃,那東西徑直滑到初彤身邊。那女子低咒一聲,伸手向坐席下摸去。
初彤登時汗毛倒豎,忙不迭將掉落的東西向那女子手邊撥去,但此時為時已晚,那少女的小手已經(jīng)摸到了初彤的衣裳,不由“啊”的叫了一聲。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脖頸上已經(jīng)架了一把冷森森的匕首,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道:“別動!再動殺了你?!?/p>
轎子中一團漆黑,唯有幾絲清冷的月光透過轎簾的縫隙照射進來。那少女一動都不敢動,緊張的喘著氣,初彤用匕首抵著對方的脖子慢慢從坐席下鉆出來,挨在少女身旁坐了下來,伸手點住了少女身上的穴道。
那少女顫聲道:“你是什么人?你,你竟敢挾持官眷,這是死罪!”
初彤匕首向前一推,道:“老實點!再不老實,老子一刀捅了你!”頓了頓又道:“官眷?什么官眷?”初彤睜大眼睛朝少女望去,無奈轎中光線昏暗,看不清少女的臉。
少女剛想說些什么,此時轎子一停,有人在外面恭敬道:“姑娘,到了關卡,守門的軍爺問您有腰牌沒有?!?/p>
初彤在少女耳邊輕聲道:“別想?;?,你若呼救,我就先把你殺了!”話中帶了無盡的殺意。
少女微微一震,道:“腰牌在我懷里?!背跬焓置艘魂?,而后把牌子從轎簾里伸了出去。過了片刻,外面又有聲音響起:“姑娘,還您的腰牌?!闭f罷腰牌從外遞了進來,此時一縷微弱的光線從外照在少女的臉上,初彤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驚,那少女玉面明眸,和自己有幾分相像,不是茜櫻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