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向北又走了兩天,最后知蘭與明蕙是在開城下的車,這里距離她們的目的地平縣只有幾十里的路,不過有一個問題——
本來已經(jīng)捎信回去讓人來接了,可下車之后知蘭沒有看到任何一張熟悉的面孔。
是來接應的人還沒有到,又或者爹那個老糊涂給忘了呢?
人來人往的站臺,知蘭站在人群中,秀氣的眉微微蹙起。
“姐,現(xiàn)在要怎么樣?”一旁明蕙輕扯她的衣袖,畢竟少不更事,天性又不像知蘭那樣獨立,眼下遇到了意外狀況,除了依賴知蘭之外她也想不出其它的辦法來。
深吸一口氣,知蘭換了一副輕松的笑顏,“沒什么,老頭子這些年也胡涂了,其他人咱們也指望不上。反正錢也夠,眼下先找個地方歇一歇,晚上我雇了車明天再上路,好不好?”
一邊說,她一邊盤算著隨身還有多少錢——雇車的時候,該殺半價么?
“好?!泵鬓c點頭,乖巧地想替她提行李,卻被她眼明手快的制止了,“我自己來就好?!?/p>
說著知蘭一手提起那個藤條箱子,一手拉著自家小妹,順著人流向出口走去。開城不大,但比知蘭印象中熱鬧了許多,比如說她眼前這家云來居,兩年前她與明蕙上北平念書時就是投宿在這里,猶記得店面小小的,從外頭看進去里面夠黑,活像黑店。
可現(xiàn)在,店面看著是擴大了兩、三倍,此時正在飯點兒,大堂里人坐得滿滿的,伙計的身影在各桌間穿梭,時不時聽見催菜的吆喝聲。
“變了樣子了?!彼χ鴮γ鬓フf,心想大約是鐵路帶來的繁華。
明蕙嗯了一聲點點頭,隨即兩人到柜臺上問還有沒有客房,一開始知蘭見店中生意這么好是很有些忐忑的,但掌柜的翻看一陣簿冊之后倒是給出了好消息:“西樓里還有一間上房,就是拐角,僻靜了點?!?/p>
“清凈點好,”知蘭笑著說,“我們也就住一晚。”
掌柜的叫伙計過來帶明蕙上樓去,知蘭則留下來交代送一些吃的東西去,明蕙的體質(zhì)弱,她自然什么都會費心一些。
等好不容易說完了,她也不急著上樓,反倒想先出門去雇車的地方看看,穿過喧鬧的大堂,忽然間知蘭覺得有人在看自己,可回過頭去四下一顧,只看見人來人往,一點異樣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大約同樣是因為通了火車的緣故,開城的大車鋪也比以前熱鬧了,幾十駕大車停在外頭,她進到鋪子里的時候車把式們都擠在一處談天喝酒,乍見了這么一個清清秀秀的女學生,一下子眾人鴉雀無聲。
和她講價錢的那個大叔之前談天時聽著嗓門特別大,可不知怎么對她說話時聲音就小的跟蚊子一般,知蘭看著對方漲紅的臉皮,心里暗暗覺得好笑。
大叔是厚道人,收了一個很實在的價錢,答應明天上午到云來居去接人。
付定金的時候,知蘭又感覺到了身后不明來處的目光。
這讓她開始感到不安。
回到云來居,伙計已經(jīng)將她交代的東西送到了房間,看到明蕙果然因為天氣炎熱而顯得胃口不佳的樣子,知蘭只有壓下了那份不安,坐到桌邊與自叫小妹聊天,說一些趣事哄她高興也好多吃些東西。
夜晚,暑意難消。
之前掌柜的說這間屋子清凈倒真不是商人慣常的夸貨,因為窗開的面向內(nèi)院,門又在走廊末端的拐角上,此刻不過二更天初刻的時辰,就已經(jīng)聽不到外面街上的喧囂,連走廊上住客們的腳步聲也只是隱約可聞。
明蕙是早早睡下了,知蘭本來也想睡,但下午時產(chǎn)生的那一點不安又浮上心頭,攪擾得她不能成眠,于是索性披衣起來,看月光那么明亮想起一位師兄說過的古人借月讀書的典故,于是信手在行李中一抽——
呃,是那本書。
她哭笑不得地看著手里的詩集,那張對折的宣紙比詩集的幅面略大,露出一道白邊,似乎在刻意提醒她——
怎么還不把那個家伙送的東西扔了呢?
嘆口氣翻開詩集,其實里面的小詩她都是已經(jīng)爛熟的,再看也看不出什么來。
而那夾在宣紙之間的蘭花,已經(jīng)開始變色了。
不過隱約的還能嗅見一絲香氣。
這令她想起那個人,莫名的驅(qū)散心頭不安。
睡意漸漸的涌上來,她擱下詩集,昏昏沉沉地往桌上一趴…… 有人在房間里走動,還有人在說話……
忽然感到一只手捏上了自己的肩膀,一陣摩挲后又向下摸去。
她驚出一身冷汗,猛的睜開了眼,看見眼前晃動的黑影。
“嘿,醒了?!焙谟鞍l(fā)出粗嘎的聲音,知蘭驚恐的發(fā)現(xiàn)自己雙手被縛在身后,嘴里也塞了布團,她想驚叫卻只能發(fā)出呵呵的悶聲。
是迷香!她想起睡去前房中那陣香氣,那不是蘭花殘留的氣味。
一時間,那些曾經(jīng)自同學處聽來的傳聞充斥在腦海里——人販子,劫財劫色……如今的世道不是一般的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