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這座城市,每年只有兩個季節(jié),大半年的夏季之后,直接過渡到冬季,而在冬季,一絲雪的影子都是見不到的。少了雪的冬季并不算真正的冬季。也有人說,這里是沒有冬季的,這里只有夏季和秋季。
天氣剛剛轉冷的時候,歐其藍的身體變得異常虛弱。許卿相信明信的話,認為歐其藍雖然不能說話、不能自主走動、不能回應,但她一定是有知覺的,她一定聽得到他們對她所說的話,所以,她看著她似極了熟睡的面容,柔聲說:“藍藍,媽媽不逼你,可是你不能一直這么著,不然媽媽就帶你離開這里,再也不回來了,到那個時候,你在這里所認識的每一個人,不論是好朋友,還是你愛的人,媽媽都會與他們斷絕聯(lián)系,藍藍,你該知道,媽媽說得出就做得到。”
許卿只覺得一股悲憤涌上心來:“歐其藍,你爸爸已經離開我了,你要是再半死不活地跟我耗著,你讓媽媽下半輩子怎么活?我生了你養(yǎng)了你,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學,古話說受人滴水之恩尚且當涌泉相報,你到底什么時候盡盡孝道報答報答我?”又不由得嘆了一口氣,“我再給你半個月的時間,到時候你如果還不醒,我就只好帶你一起回澳洲?!?/p>
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在旁邊笑道:“阿姨,假如威脅有用的話,她早就醒了?!?/p>
許卿說:“明信,我一直都認為你是很有能耐的一個人,怎么這么多年了你都搞不定她?”
明信有點汗顏:“我能做的都做了,可是您閨女早就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身,刀槍不入??!”
許卿說:“當年她爸爸追我的時候,我都不拿正眼瞧他,結果人家像土匪似的,直接扛著我進了洞房,你說你們這一代人怎么就沒這種血性了呢?”
明信笑。
許卿擺擺手:“得,我不管你們年輕人的事,反正半個月之后你還弄不醒她,我就帶她走?!?/p>
明信虔誠地目送許卿離開,然后蹲在歐其藍面前,握著她的手說:“今天我找到工作了,年薪是以前的兩倍,老婆,我是不是很厲害?”他笑著撫摸她的臉,“半個月之后,如果你真的還不醒,我就跟你和阿姨去澳洲。老婆,我真的很愛很愛你,所以絕對不會輕易放棄你,你在哪里,我就會在哪里。寶貝兒,再給我一次機會……”他將自己的臉埋在她的手掌里,輕聲說,“我知道你是聽得到我說的話的……”
她是聽得到的,她也能夠感覺得到他的撫觸。即使是很久之后當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她依然感謝自己曾經經歷過這樣一種狀態(tài)。
明信突然抬頭看她:“老婆,我很想抱抱你?!?/p>
他貼著床沿,俯身將雙手環(huán)到歐其藍的背后再收緊,小心翼翼的將她裹進自己的懷里。
如今的歐其藍不能使絲毫力氣,他如同在擁抱一個嬰兒,她那么柔弱、單薄、幾近無骨。
病房外的許卿淚流滿面。
明信每天都會來,但他從來不會在天黑以后出現;高燁每天也都會來,但他從來不會在太陽西落之前現身。
他們之間并無任何約定,連許卿都感到奇怪,為什么這一個多月以來他們兩個從來沒有撞見過。
通常,高燁走進病房的時候,許卿已經回酒店休息了,因此她從來沒有親眼看到過,高燁趴在歐其藍的床沿上入睡直到天亮的情境。她只聽特護說過,高燁很少說話,他只是坐在床沿握著歐其藍的手,安靜地凝視著她熟睡的容顏。
特護沒有看到過,因此她便無法告訴許卿,當夜晚越來越深、當靜謐越來越濃厚、當所有的人都陷入沉睡的時候,有大顆而滾燙的淚珠砸落在歐其藍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