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路邊巴掌大的“茶館”招牌時，我恨不得跟主人磕頭致敬。此刻已是下午6點，行程不過60公里——這個茶館的出現(xiàn)簡直就是一根救命稻草，內(nèi)心的恐懼一掃而光。

這偉大的茶館由表姐妹倆經(jīng)營。所謂茶館，跟神山途中所遇的一樣，兩頂大帳篷：一間貯備物資，一間招待客人兼做臥房。幾張長條桌擺在帳房四周的“床鋪”前——西藏偏遠地區(qū)家庭的床鋪其實就是不足一米寬的木沙發(fā)，既是座椅又作床鋪。姐妹倆各自忙著自己的活計，我盤腿坐著，弄了兩瓶啤酒、兩根火腿腸、一碗方便面，權(quán)當晚餐了。

夕陽灑在山崗上一片金黃，不知姐妹倆穿上最漂亮的衣裳會是什么模樣？聽說我想拍照，姐姐便打開屋角的木箱，從箱底拿出好多漂亮衣服，還有一件件的首飾，有銀飾、綠松石、紅珊瑚、瑪瑙——很久以前阿爸花了10000多塊從印度買來的。服飾很美，可姐妹倆很靦腆，總不能擺出我想像中女子特有的嫵媚。也罷，這本就是一個純真而無需修飾的世界。

天黑的時候帳外的狗突然叫起來，姐姐在門口吆喝了兩聲，若無其事地說天黑以后狼經(jīng)常跑來找吃的?？磥砝且殉蔀樗齻兩钪辛曇詾槌５囊徊糠帧０胍构吩俅谓衅饋恚@次到來的是主人的表兄弟，他們從山上放羊歸來。兩兄弟很有表現(xiàn)欲，靠一臺古董錄音機和許多老化的卡式音樂磁帶，他們可以沒完沒了唱個不停。這是一個快樂的夜晚，而這方圓近萬平方公里的無人區(qū)就像一臺時間機器，將遙遠的過去帶回到眼前。

一覺睡到幾近中午。醒來時，男孩早已進山放羊，妹妹還在賴床。茶館旁就是迂回曲折的山路，上到山頂，天邊喜馬拉雅山脈上一座圓形山峰異軍突起，高高聳立在浮云之上，像個饅頭。此地距扎達還有60多公里。有過爆胎經(jīng)驗后，下坡再不敢放肆。山下是一片遼闊的沙化草原，沙土路面將體力消耗于無形?？此埔获R平川的草原暗藏無數(shù)巨大的溝壑。終于走到草原的盡頭，在最后一個溝壑底部有個檢查站，干警熱情地遞上香煙和紅牛，算是對我“陪他們說說話”所做的報答吧，臨別時又送了兩瓶綠茶飲料，并叮囑我爬上山頭向左分岔就是扎達。

望著遠方大地陷落的地方，我如在海岸的高臺上迎著大海俯沖而下。地表愈加荒蕪。在一處壘滿瑪尼堆的地方，但見深谷對面鬼斧神工般的土林浩浩蕩蕩鋪展開來，直至天邊連綿的雪山下。錯落有致的巨大土林在橫向呈現(xiàn)出一層又一層遠近不一的條紋，而縱向緊密地羅列著千溝萬壑，如裙袂褶皺，如萬千浮雕，如參差不齊的莽莽森林壯闊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