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第一個出現(xiàn)在西直門的那個烤羊肉串的小伙子,可能根本想不到,羊肉串已經(jīng)成了我們必須要吃的東西?,F(xiàn)在郊區(qū)的飯館大多都擺出了露天的排擋,除了煮毛豆和麻辣燙,羊肉串是必需的。我們村飯館的老板說,要是不出排擋,根本就不可能掙到錢。也是,天這么熱,誰有胃口吃那么正規(guī)啊,所以羊肉串成了當(dāng)家主打。村頭小坐,扎啤肉串,很好的消遣。
想當(dāng)年羊肉串剛出現(xiàn)的時候,好多人還不知道什么叫孜然呢。那時候賣一毛錢一串,也沒有現(xiàn)在的大,都用自行車條穿著,新疆小伙子歪戴著帽子,嘴里一嘟嚕一嘟嚕地吆喝,然后大姑娘小媳婦以及餓得前心貼后背的男人、流著口水的小孩子,就眼巴巴在旁邊排著隊,死盯著那串兒,看它們滋滋流著油,等著輪到自己,有時候要等很長時間。后來烤串的人雜了,哪兒的都有,但都還學(xué)著新疆口音,都戴那彩色小帽子,仿佛那就是招牌。據(jù)說還有人拿死貓肉耗子肉冒充羊肉在那烤,但都是傳說。
羊肉串的普及,我想陳佩斯和朱時茂功不可沒。我至今還記得陳佩斯說:“香香的臭臭的……”那個小品讓羊肉串家喻戶曉,似乎也正式宣布了羊肉串作為一種大眾食品的存在。
后來羊肉串在北京遭滅了,主要原因還是因為烤肉冒煙,污染環(huán)境。北京是一個特別窮講究的城市,尤其是對廣大群眾熱愛的街頭食品,滅得厲害。那些街邊攤似乎一夜之間銷聲匿跡。當(dāng)時還公布了舉報電話,哪兒冒煙了一個電話城管就到,比現(xiàn)在交通事故警察來得還快。所以在一個短暫的時間里,想吃到羊肉串特別難。
但羊肉串的生命力相當(dāng)強大,很快飯館里就出現(xiàn)了變種的羊肉串,那就是小飯館們把桌子變成烤爐,出售生的肉串,提供調(diào)料,讓顧客自己烤。記得有一次新年之夜,我曾經(jīng)坐在這樣的小飯館里,喝著小二,烤著小串,和老板一起聽收音機里的新年報時。那天外面大雪紛飛,交通斷絕。這個新年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烤肉串的手藝,也就是從那時候練出來的。
這么多年,北京流行過很多吃食,比如魚頭火鍋、紅燜羊肉、麻辣鴨脖等等,在一定時間段內(nèi)大領(lǐng)風(fēng)騷,但能經(jīng)久不息且規(guī)模日趨龐大擁躉眾多的,似乎首推羊肉串。不會烤羊肉串的男人不是熱愛生活的男人,這話是我們村口賣羊肉的那對夫妻說的,他們賣羊肉和羊腰子,同時還賣竹子或者木制的扦子,賣辣椒面和孜然。顯然附近有他們的穩(wěn)定的客源。
非典的那些日子,大家在家都憋壞了,最后實在按捺不住,就在鄰居露臺上組織了一次烤串大會。買了羊腿和羊里脊,花一整天功夫切塊,端一大盆子去,男的烤,女的串,氣氛很小農(nóng),很親切。
羊肉串的同化能力也是超強的。比如北京曾經(jīng)有一些韓式燒烤的小店,他們烤串是刷辣醬的,如果想吃孜然的,要特別聲明不刷醬,可慢慢的,就變成刷醬才需要聲明,這表明經(jīng)營者已經(jīng)為了群眾口味放棄了自己的堅持?,F(xiàn)在郊區(qū)排擋,不管是韓式的飯館,還是四川的、湖南的、老北京的、東北的、山西的,都要擺個鐵皮爐子烤串,盡管我認(rèn)為,幾乎沒有一家烤串的手藝比我強。
有時候,我的確很同情那些住在飯館樓上的業(yè)主們。底下的排擋煙熏火燎,人聲嘈雜,世界杯的時候拿電視放球賽,沒球賽的時候還有人搞歌舞二人轉(zhuǎn),這么熱的天,吃不好睡不著啊??捎钟惺裁崔k法?城里好管郊區(qū)不行啊,一到郊區(qū)就是羊肉串的汪洋大海。只能慨嘆命不好,生在了有羊肉串的時代。
快三十年過去了,羊肉串影響了至少兩代中國人的胃。它味道濃郁,操作簡便,烤起來形式感強(一邊撒辣椒面嘴里要一邊嘟嚕),在肉類價格飛漲的時候,讓我們對吃到肉充滿信心。別再說它是新疆風(fēng)味了,以后誰寫中國飲食史什么的,肯定會有它的重要地位。它的輝煌歷史才剛開始,它會以我們意想不到的速度再次風(fēng)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