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這天一上班，大樓里氣氛就顯得有些不同尋常，好像要出什么事似的。這事對某些人來說不一定是好事，于喬不群也許并非壞事。只見大家眼睛放亮，說不出的興奮，仿佛進(jìn)樓時領(lǐng)了紅包似的。臉上肌肉卻繃得緊緊的，故意裝出非常嚴(yán)肅的樣子，發(fā)了狠要將抑制不住的興奮勁憋回去。彼此也不打招呼，點點頭就過去了。要知道平時可不是這樣，見面總要笑著問聲好，甚至調(diào)侃幾句。關(guān)系不怎么樣的，還會走上前，老朋友般熱情地握握手，相互拍拍肩膀，表示關(guān)系比誰都鐵。

喬不群也只好學(xué)大家樣，見了誰都扁著嘴巴，像剛跟誰罵完架，還沒消氣。想找個人問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一路走到四樓，也沒碰上一個可說話的，只好開門進(jìn)了辦公室。王懷信還沒到。提了壺子要去打水，桌上電話響了。是找王懷信的，喬不群說聲不在，問是啥事，可否轉(zhuǎn)告，對方說沒什么，只是隨便聊聊。打水回來，又有電話，還是找王懷信的，打電話的人換了一個，口氣卻仍然一樣。

又接了幾個這樣的電話，喬不群不耐煩起來，等王懷信終于走進(jìn)辦公室，電話鈴又一次響起，便不再去拿話筒，說：“王主任是不是在托人介紹對象？上班后好多電話都是找你的，電話機都震爛了?！?/p>

王懷信拿過話筒，偏偏這回卻是找喬不群的。王懷信笑道：“喬主任架子真大，硬要我這個老秘書給你接電話?！眴滩蝗赫f：“我都給你做了半上午秘書了，你做一次也應(yīng)該?！苯舆^話筒，原來是國土局辦公室主任陶世杰。開了兩句玩笑，陶世杰用怪怪的口氣問道：“夜來香娛樂城姬老板被抓了起來，你做政府領(lǐng)導(dǎo)的聽說沒有？”

喬不群不覺得奇怪，馬淼淼早說過，夜來香遲早要出事的。奇怪的是陶世杰為啥對這事如此感興趣。喬不群說：“姬老板被抓，你樂什么？他沒搶走你老婆吧？”陶世杰說：“老婆被人搶走，我早相親去了，還有工夫打你電話？我是說你不覺得姬老板有些不簡單嗎？”

這個話題比較敏感，喬不群要對方等等，過去關(guān)好門，才回來說：“給我說清楚點，姬老板到底有什么不簡單的？”陶世杰說：“別跟我裝蒜，你堂堂政府領(lǐng)導(dǎo)，倒反過來問起我來了?！眴滩蝗赫f：“是你打過來的電話，不問你問誰去？姬老板夜來香又沒開在政府大樓里?！碧帐澜苷f：“夜來香開在政府大樓里和開在外面，有什么區(qū)別嗎？別逗了，你清楚得很?！眴滩蝗赫f：“逗你是豬?！碧帐澜苷f：“你才是豬呢?！眴滩蝗盒Φ溃骸肮治艺Z焉不詳，逗你我是豬。”陶世杰說：“你我是豬，還是沒好到哪里去?！眴滩蝗赫f：“你的理解能力太強，我甘拜下風(fēng)?！?/p>

練了兩句嘴皮，陶世杰才說道：“要說姬老板那家伙，早就該抓了。早該抓沒抓，自然大有原因。”喬不群說：“你是說他有些背景？”陶世杰說：“不是有些背景，是大有背景，有大背景?！眴滩蝗赫穯柺裁幢尘埃刻帐澜苷f周局長叫他，下次再聊，掛了電話。

喬不群拿著話筒，好一陣舍不得掛掉，像還等著陶世杰回話似的。王懷信正在清理抽屜，也不看喬不群，說：“今天我還沒出家門，就接到好幾個電話，都是問姬老板的，所以才來遲了。”喬不群說：“一個娛樂城老板被抓，外面電話都打到政府來了，政府大樓里的人也一個個神經(jīng)兮兮的，好像姬老板是政府市長副市長似的，這事也太滑稽了點。”王懷信說：“一點都不滑稽。姬老板肯定跟這個大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不然別說一個姬老板，就是一千個一萬個姬老板被抓，又會有誰感興趣呢？”

王懷信所說應(yīng)該還符合邏輯。此后幾天里，姬老板的事傳得滿城風(fēng)雨，成為桃林最最熱門的話題。據(jù)說香港那邊的電視都放了出來，還上了內(nèi)參，上面都發(fā)了話。還有傳得更神的，說姬老板被抓進(jìn)去后，開始還硬得很，嘴巴緊閉，什么都不說。最后還是經(jīng)不起敲打，被撬開嘴巴，供出好幾個部門領(lǐng)導(dǎo)名字。部門領(lǐng)導(dǎo)骨頭則比姬老板軟得多，進(jìn)去后也沒怎么施壓，很快就把耿日新給賣了。

這可能是姬老板出事后，有人把他與耿日新扯在一起，故意編出來的故事，并不見得是事實。桃林市已安靜過一陣子了，大家耐不住寂寞，才編點領(lǐng)導(dǎo)故事樂樂。這當(dāng)然只是喬不群的想法，其他人可不像他，寧信其有，不信其無。

王懷信正在給喬不群掰指頭，哪些部門領(lǐng)導(dǎo)會被抓，鄭國棟溜進(jìn)來，反手關(guān)上門，用嗓子眼說道：“給兩位帶來一個好消息?！睙o非又跟姬老板的爛事有關(guān)，喬不群興致不是蠻大，說：“什么好消息，是不是養(yǎng)二奶了？”鄭國棟說：“比養(yǎng)二奶還令人振奮。”王懷信說：“賣什么關(guān)子？還不快快道來？”鄭國棟說：“要我開口，先得拿信息費來?！?/p>

王懷信扔過去一支香煙，鄭國棟接住，點上猛吸一口，才悠悠說道：“政府可能要出大事了?！蓖鯌研偶钡檬裁此频模f：“你別便秘拉屎留半截，到底要出什?大事？”鄭國棟說：“還不好說，是外地一位老朋友告訴我的。”喬不群說：“政府要出大事，外地都知道了，桃林人怎么一無所知？”鄭國棟說：“這有什么稀奇的？中國出了大事，往往外國人一清二楚，中國人卻毫不知情。”王懷信說：“別扯遠(yuǎn)了，政府到底出了什么事？”

鄭國棟幾分神秘地說：“耿日新被中紀(jì)委找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