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修,你的前途一片光明,”透過一縷縷灰色的煙霧,羅蘭這樣對我說?!拔視o你充分的行動自由。”
在一張灑落著面包碎屑和微小的龍蝦湯滴的桌子對面,羅蘭談論著他對我未來職業(yè)生涯的美好期許。他描繪了一幅有著巨大收益前景的 客戶蜂擁而至的景象,還講述了一些肯定會帶來新鮮鯨油的攻擊言論。其實就在那一刻,他已經(jīng)在這個世界上找到了一位令他滿意的新人選,另一個喬,羅蘭認為我應該去會會他。
在污濁的煙霧中,我笨拙地往后移了移身體,一邊咳嗽,一邊談論著策略。我推測什么樣的策略能夠被喬接受,什么樣的技巧可以引起他的注意,應該找哪些專家入場。對我來說,用這樣的方式談話已是小菜一碟。作為一名咨詢師,我已經(jīng)染上了談話的習慣——只是談談,無窮無盡地談話,只要能使交談繼續(xù),無論談及怎樣的觀點。我們說得越多,咨詢費就越多。有時在我談話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有點靈魂出竅的感覺,似乎正在侃侃而談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我的腦子似乎變成了一個吹風機:輕輕地啟動開關(guān),熱風和噪音便從我的嘴中噴出,而我的其余部分已經(jīng)遠遁而去。
我做咨詢師已經(jīng)3年多了。在我當初接受這份工作時,我想這將是一個1年,至多是2年的學術(shù)假期,然后我便會追尋自己的事業(yè),無論它究竟是什么。但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不斷推遲著重返岸邊的時間。部分原因是,至少依據(jù)通常的標準,我已經(jīng)做得相當不錯了:我的薪水已經(jīng)比開始的時候翻了一番,在我入行的第3個年頭,我薪酬的增長幅度在公司可以說數(shù)一數(shù)二。同時,盡管我對我們的許多業(yè)務持懷疑態(tài)度,但我不能說我們所做的工作完全沒有經(jīng)濟價值。的確,我們大體上是一種充滿官僚色彩的KD40技術(shù)分析指標的一種,KD指標的技術(shù)含義是“隨機指數(shù)”(stochastics),KD指標由K值和D值構(gòu)成的?!幷咦?;但我推想,總得有人讓機器運轉(zhuǎn)。有時,推動我一直走下去的,正是這份工作的極其荒謬性。試圖幫助一個年齡是你兩倍的人士,應對一個你只是在飛機上粗略地閱讀了一下的問題,的確具有挑戰(zhàn)性。
我也對我的同事產(chǎn)生了好感,他們中有很多和我一樣,都被這樣的咨詢經(jīng)歷搞得迷失了方向。就總體而言,他們是我所遇到的一些最奇妙、最有趣的人士。從對他們變化和成長的觀測中,我學到了很多東西。我共事過的那位音樂家,用他的咨詢工作所得購買了一套頂級錄音設備。為了能夠全身心地探尋音樂之神的奧秘,他最終下定決心放棄對金錢的追逐。那位賽車發(fā)燒友在選定他的德國女友之后,就搬到德國去了,在那里,他可以駕駛他的賽車在高速公路上任意馳騁,再也不用擔心超速罰單了。那位瘦骨嶙峋的物理學家最終則成為一位比較成功的商人。
然而,我和羅蘭談得越多,我越覺得心神不安。當我凝視未來時,我看到的是一個無止境的、由牛排和龍蝦組成的列隊,以及一排排一眼望不到頭的法國名酒酒瓶。在我上研究生的時候,我通常吃的是那種讓人渴望稀粥的英國飯菜。如今,我已養(yǎng)成了用一張在世界上最好的酒店和餐廳暢通無阻的信用卡任意消費的習慣,這種令我上癮的狀況讓我的身體非常虛弱。在我的腦海深處,我知道某個人正在買單,但是感覺上好像這一切都是免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