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哉直奔南洋煙草公司,在茶房門口扯直了軍裝,扶正了帽子,大聲喊道:“爹……”
才幾月的工夫,父親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正蹲在茶爐下掏炭火。抬起頭看到天上蹦下一個大兵來,嚇了一跳,往后退了兩步,躲在墻角瑟瑟發(fā)抖。
少哉把帽子摘下來,腳跟往前一靠:“躲什么?我是您兒子!”
父親使勁地睜開已經(jīng)老花的雙眼,認出是少哉時,嘴咧了兩下,嗨嗨地哭了起來。
少哉說:“我又沒死,哭什么?”
父親撩起圍裙擦去眼淚,伸出手來摸索著少哉的臉龐:“兒哇,你在哪里?”
少哉說:“我在您面前呀?!?/p>
父親說:“我問你跑到哪里去了?”
少哉說:“當兵了,國民革命軍135團一連一排一班。”
“你為什么一定要去當兵呢?”
“我要抗日救國……”
“中國人多,軍隊里不少你一人,快把這身皮脫了,回家跟鳳仙圓房、生孩子……”父親抖索著雙手,從身后的櫥子里拿出一盒少哉最愛吃的月餅,打開,遞到他手上:“中秋節(jié)也過了,一家人都沒有團圓,我做夢都在想你呀……”
“爹,抗日事大,圓房、生孩子事小?!鄙僭諏⒃嘛灲舆^來放在小桌上,把胸脯上的勛章挺到父親的眼前,“我不但是國軍,而且當了英雄,怎么能隨便脫掉軍裝呢?”
“那個人真的是你呀?”父親瞅了瞅他的臉,又瞅了瞅他胸前那個黃燦燦的牌子,從茶爐邊拿起一張摸得發(fā)黑的報紙,指著上面的照片說,“鳳仙說是你,我還不相信,上面寫的不是你的名字嘛……可是鳳仙說,那就是你,燒成灰她也認得。這些日子以來,她天天拿著報紙到處跑,發(fā)誓要找到你?!?/p>
少哉瞪大了眼:“她還在漢口?”
“不是為了你,我們早回長亭了。”父親連聲感嘆起來,“她到我們家已經(jīng)十多年了,你這一走,叫她怎么辦?”
少哉一聽父親的嘮叨就冒汗:“大敵當前,您怎么就記得圓房?”
“不圓房怎么傳宗接代?不傳宗接代拿什么去抗日?”父親振振有辭,“沒有家,哪有國?”
“圓房的事,回頭再說?!鄙僭辗笱艿?,“我今天是有任務(wù)的?!?/p>
父親不解地看著兒子:“有什么?”
“長官派給我的任務(wù)?!鄙僭照f,“我們參謀長的夫人來了,他們兩年沒有見面。團長說,找個好飯店,讓他們兩口子好好過一夜……求您幫忙到璇宮飯店幫他們開個房間?!?/p>
“璇宮?”父親睜大了眼睛,連連搖頭,“兵荒馬亂的,飯店早就不接客了,我怎么幫你開房間?”
少哉拉起父親的手搖晃起來:“您不是和璇宮飯店的茶房很熟嗎……”
父親又嘮叨:“武漢保不住,人都跑光了,哪里去找人?”
少哉信誓旦旦:“誰說保不???有我們在,日本人休想打進來!”
父親的眼睛一轉(zhuǎn),提出了交換條件:“我可以幫你找飯店,你得答應(yīng)我,跟鳳仙圓房?!?/p>
話音未落,只聽得鳳仙在門外喊道:“是不是他回來了?”
少哉聽見那聲音,頭嗡地一下大了。
鳳仙每天早出晚歸,拿著報紙跑遍了漢口的軍營,見人就問:“知道他在哪里嗎?”
當兵的拿話逗她:“他是誰呀?”
鳳仙昂著頭回答:“我男人?!?/p>
人家驚訝:“他會打飛機呀?”
鳳仙豪邁地說:“是我把著手教出來的?!?/p>
有識字的軍人告訴她,按照報紙上寫的情景,這支軍隊應(yīng)該在岱家山。鳳仙喜出望外,決定先回來把這個消息告訴父親,改日再去岱家山找人。
她進了茶房,看到少哉,尖叫一聲,扔了手上的報紙,操起茶爐邊的劈柴刀,嗷嗷叫著朝少哉頭上劈了下來。
少哉傻了眼,圍著茶爐抱頭鼠竄。
父親在一旁喊道:“做不得的,這一刀劈下去他的命就沒了,你跟哪個圓房啊……”
鳳仙劈了幾刀,將少哉逼在墻角:“看你往哪里跑?跑到天邊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少哉擋住架在脖子上的刀口,百口難辯:“我沒有跑哇,當兵了,保衛(wèi)大武漢呢……”
鳳仙刀子一揚:“我在隊伍上問過了,很多人都是先辦完事再去當兵的,你想扔下我不管?”
少哉敷衍:“我答應(yīng)你,等抗戰(zhàn)勝利以后……”
“到那時候,我都老了。”鳳仙抓住少哉的衣領(lǐng),胸脯一挺頂住他,“今天正是時候,保險給你生個兒子?!?/p>
父親一聽這話,低下頭往外走。
“爹……”少哉向父親求救,“我還有任務(wù)!”
父親頭也不回:“你們圓房,我?guī)湍阏绎埖??!?/p>
少哉扭著頭說:“要璇宮……”
“行,只要你們圓房,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給你去摘?!辈璺哭D(zhuǎn)身扣上門,將少哉和鳳仙鎖在茶房里。
鳳仙扔了劈柴刀,擦了一頭的大汗,朝他嫵媚地一笑:“我還以為你能飛到天上去?!?/p>
這一笑,笑得少哉腿都軟了,他卻故作鎮(zhèn)靜地說:“我是國軍,又是抗日英雄,你不能無理……”
“什么狗屁英雄,我不管那一套?!兵P仙喝令,“把這身皮給我扒了?!?/p>
少哉緊緊裹住自己的衣服:“這種地方,做不得……”
“你們當兵的說了,前方、后方都是戰(zhàn)場,哪里做不得?”鳳仙袖子一捋,伸手扯下了少哉的軍裝,像小時候逼他洗澡一樣將他剝了個精光,抱起來往父親的床鋪上一扔,一個劈腿騎了上去,將少哉緊緊地壓在懷里。
鳳仙身上的汗味很重,酸酸地像發(fā)過的面團,像滲出的鮮汁,有一種特別的誘人之氣。鳳仙的身上有點臊,像刮來的風(fēng),像催來的雨,是那種成熟的女人身上特有的浪蕩之氣。鳳仙的身上有點香,像蒸熟的飯,像燙熱的酒,有一種蠢蠢欲動的醉人之氣。
開始的時候,少哉膽戰(zhàn)心驚,閉著眼睛,縮著身子,任憑鳳仙上下擺弄。沒想到和她的肉體緊密相貼之后,竟有了一種呼之欲出的沖動,只聽見“噫呀”一聲,不知淺深地沖了進去。
鳳仙一輩子等的就是這一刻,她像個久經(jīng)戰(zhàn)場的導(dǎo)師,一邊撫摸著少哉,一邊循循善誘:“不要急……我是你老婆,想怎么做都行。跟著我來,這樣、這樣……對了!快點,你會像當皇上一樣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