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喉舌》第五節(jié)

喉舌 作者:田夫


九點剛過,秦雄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忘了結(jié)領(lǐng)帶,準備回家去取,剛一出門口,就見著一個偉岸的身影在樓道里張望,走近了一瞧,竟是伍綿陽。

秦雄驚詫道:“伍書記,你親自來了?”本意是想問他為何這么早就一個人來了,出口就變成了一句傻話。伍綿陽并未介意,問道:“這是你的辦公室?”不待秦雄答話,就直接走了進去,往沙發(fā)上一坐,親切地道:“趁有點兒空閑,我們聊聊?!鼻匦凼軐櫲趔@地關(guān)上門,手忙腳亂地倒水泡茶,然后像個小學生一樣乖乖地坐在他對面。

伍綿陽道:“早就想來看望大家,一直抽不開身,我這個書記當?shù)糜行┕倭胖髁x啊。”他的普通話說得不太好,秦雄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從容談笑道:“伍書記公務(wù)繁忙,還記得關(guān)心我們新聞記者,令人感動啊!”伍綿陽微微一笑,“你進報社有好些年頭了吧?”秦雄道:“報告書記,十一年了?!?/p>

一陣閑談,云淡風輕,沒有提及工作上的事。后來,伍綿陽忽然問道:“關(guān)于報社集團化改革,你有什么好的建議?”

提起這話,秦雄心里的新仇舊恨一齊涌出來,鼻頭一陣發(fā)酸,說道:“集團化改革是一大好事,也是報業(yè)發(fā)展的大趨勢,可我們伶南呢,把剛創(chuàng)辦起來并受到市民和機關(guān)干部認同的伶南快報給改掉了。說心里話,我一直想不通??!”見對方一臉不自然的表情,秦雄又喟然長嘆,“好比自己辛辛苦苦養(yǎng)出個嬰兒,生長得蠻有希望,卻被人一刀宰殺了,我難受??!”

伍綿陽調(diào)整一下表情,鼓勵道:“盡管說吧,我正想聽聽?!鼻匦垡种撇蛔〖樱^續(xù)道:“人們想殺死一個嬰兒太容易,隨便找一個理由就行了!……就說上次那個關(guān)鍵的錯誤吧,那個殺人犯落網(wǎng)的地名,我們根本就沒往您身上想,記者和編輯在處理稿件時也根本沒有把那個地名與您聯(lián)系到一起,結(jié)果就犯下了一個致命的校對錯誤,并非對您有所不敬啊……”

伍綿陽一臉疑惑,詫異道:“什么地名?你慢慢說……與我何干?”秦雄也疑惑道:“不就是關(guān)于《伶南作案,綿陽落網(wǎng)》的那條新聞嗎?您不知道?”接著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道出來,定定地望著眼前這張臉,心里感覺十分輕松。

伍綿陽知道導致伶南快報滅亡的這一真相后,嘴角的肌肉一陣抽動,震怒道:“豈有此理!”秦雄接著說道:“市委調(diào)整報社班子,我沒意見,可是鄭社長上任大半年來,工作干得怎么樣?報紙質(zhì)量沒上去,親戚朋友倒是進了一大幫,這話我可以負責任地對領(lǐng)導說。我還是報社的總編,正處級市管干部,可是我根本管不了編務(wù)的事,這是什么體制?還有,做領(lǐng)導的都是人,都有私心,這很正常,但更重要的是也要有公心,如果私心大于公心,那么這個領(lǐng)導無論有多大的能耐,都不可能把工作搞好。這是我個人的觀點和認識,相信伍書記您比我更清楚的……”

剛說到這里,部里和社里的領(lǐng)導們推門而入。龍子云走在前面,整個身子顫巍巍的,他大氣直喘,“伍書記,您怎么一個人跑這里來了?我們到處也找您不著啊……”

29

秦雄第二天在電話中向尉永文說起這事,對赴宴之事后悔不迭。尉永文道:“我才不會跟你們?nèi)悷狒[呢,藍河這半年來變化大?。〕商旄@幫人廝混。編書賺了點兒破錢,果真包起二奶來了。你看沒看見他那個女的?他老婆還來找過我的麻煩呢?!鼻匦勐?lián)想起他為官生涯中那個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說道:“他原來的前程不就壞在女人身上嗎?看來當初人家沒冤枉他啊,他要是這樣下去,說不定要再丟工作的?!蔽居牢睦湫Φ溃骸叭缃竦乃麤]那么簡單了。你知道他最近在替誰編書嗎?龍子云,我們的部長大人!整整三本呢,很快就出版了。他還為部長的文筆潤色不少呢,說不定就快升官了?!睊炝穗娫挘匦蹪M腹疑惑,回想起藍河面對自己時不自然的目光,心里百感交集。

過了數(shù)日,尉永文把秦雄約到三緣莊,開口就告訴他,“張鴻才出事了,在廈門被公安抓起來,聽說他偷稅漏稅?!鼻匦垡粋€月前還在大報上見到他的新聞,得知他正在西部策劃一個城市經(jīng)營項目,他感到蹊蹺,“那么多老板偷稅漏稅,為什么偏偏查到他的頭上呢?”尉永文說是他手下的策劃人告發(fā)他的,秦雄還是有些懷疑,“有沒有其他的原因呢?”尉永文直嘆氣,“鬼知道呢,可能沒這么簡單。”

張鴻才是報界一直追捧的廣告人,這次媒體對其被抓一事居然諱莫如深,實在令人匪夷所思。尉永文打聽到,警方對此事極為保密,更令二人懷疑其中別有深意。

張鴻才在北京讀書的最后一年,為自己的狂熱和幼稚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連大學文憑也未拿到。這些年他成了身價過千萬的富翁,平時言行極為張揚,還不知道明哲保身,而且他對自己的手下極為刻薄,這是他性格中的致命弱點。如果真有偷稅漏稅的行為,那么肯定難逃牢獄之災(zāi)。

尉永文對他的情況了解最多,“我歷來就勸他做人低調(diào)一點兒,不要再跟境外一些背景復(fù)雜的人來往,可他不信,這下后悔也來不及了?!眱扇硕家宦晣@息,只恨在審查階段愛莫能助,只有等待消息。

秦雄已經(jīng)兩年多沒有到過三緣莊,那個阿華姑娘也走了,現(xiàn)在的服務(wù)員都不認識他。二人心事重重地喝酒,沒心情再跟服務(wù)員調(diào)笑。此刻,秦雄觸景生情,特別想念阿英,后悔自己當時太過絕情,傷了阿英的心。

一年前,秦雄曾收到過一條信息:“恨亦悲,愛亦悲,自古多情把命催。恨你愛你都不對,寧愿傷心自己背。負心男人你走好,良家女子莫亂追,到頭來,還把身體虧?!边@很像時下流行的歡場文學,以阿英的文化水平看來,秦雄斷定她寫不出這樣的文字,但實實在在是她發(fā)給他的。秦雄無法用這個手機號碼找到阿英,丁當那里也沒有她的消息,從此她便慢慢被淡忘了。如今宋佳離開他,他的心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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