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光著肚子洗澡的窯工更有邪的,見年輕媳婦進來,他們不但不躲避,不遮羞,反而都站起來了,面向年輕媳婦,把陽具的矛頭指向年輕媳婦。他們咧著嘴,嘿嘿地笑著,笑得有些傻。只有王風背著身子,躲在那些窯工后面的水里不敢動。他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樣的事。
一個窯工說:“老馬,這里有個沒開壺的哥們兒,你幫他開開壺怎么樣?”
窯工們往兩邊讓開,把王風暴露出來。
“什么?沒開過壺?”老馬問。
有人讓王風站起來,讓老馬看看,驗證一下。
王風知道眾人都在看他,那個女人也在看他,他如針芒在背,恨不得把頭也埋進水里。
有人動手拉王風的胳膊,有人往后扳王風的肩膀,還有人把腳伸到王風屁股底下去了,張著螃蟹夾子一樣的腳趾頭,在王風的腿襠里亂夾。
王風惱了,說:“誰再招我,我就罵人!”
二叔說話了:“我侄子害羞,你們饒了他吧?!?/p>
年輕媳婦笑了,說:“看來這小子真沒開過壺。鉆窯門子的老不開壺多虧呀,你們幫他開開壺吧!”
一個窯工說:“我們要是會開壺還找你干什么,我們沒工具呀!”
年輕媳婦說:“這話稀罕,我不是把工具借給你了嗎?”
那個窯工一時不解,不知年輕媳婦指的是什么。別的窯工也在那個窯工身上亂找,不明白年輕媳婦借給他的工具在哪里。
年輕媳婦把題意點出來了,說:“你們往他鼻子底下找?!?/p>
眾人恍然大悟似的笑了。
14
王風睡覺睡得很沉,連午飯都沒吃,一覺睡到了半個下午。剛醒來時,他沒弄清自己在哪里。眨眨眼,他才想起來了,自己睡在窯工宿舍里。宿舍還住著另外幾個窯工,有的還在大睡,有的捏著大針縫衣服,有的把衣服翻過來在捉虱子。
王風欠起身來,把帶來的挎包拉在手邊打開了。他從挎包里拿出來的是他的課本,有英語、物理、政治、語文等。每拿出一本,他翻了翻,放下了。翻開語文課本時,他從課本里拿出一張照片看起來。照片是他們家的全家福,后面是他爹和他娘,前面是他和妹妹??粗粗妥呱窳?,心思就飛回老家去了。
“王風,看什么呢?”二叔問。
王風抽了一個冷戰(zhàn),說:“照片,我們家的照片?!?/p>
“給我看看?!?/p>
王風把照片遞給了二叔,指著照片上的他爹介紹說:“這個就是我爹?!?/p>
二叔虎起臉子,狠瞪了他一眼。
王風急忙掩口。他意識到自己失口了,哪有當?shù)艿艿牟徽J識哥哥的。
二叔說:“我知道,這張照片我見過?!闭f了這句,他意識到自己也失口了,差點兒露出一個駭人的線索。為了掩飾,他補充了一句:“這張照片是在咱們老家照的。”
張敦厚探過頭來,把照片看了一下,他只看了一下就不看了,轉向看王明君的眼睛。
王明君也在看他。
兩個人同時認定,這張照片跟張敦厚上次撕掉的那張照片一模一樣,照片上的那個男人正是他們上次辦掉的點子,不用說,這小子就是那個點子的兒子。
二叔把照片還給了王風,說:“這張照片太小了,應該放大一張?!蓖躏L剛接到照片,他又把照片抽回來了,說:“這樣吧,我正好到鎮(zhèn)上有點兒事兒,順便給你放大一張。”說著就把照片放進自己口袋里,站起來出門去了。往外走時,他裝作無意間碰了張敦厚一下。張敦厚會意,跟在他后面向宿舍外頭走去。來到一條山溝里,他們看看前后無人,才停下來了。王明君說:“壞了,在火車站這小子一說他姓元,我就覺得不大對勁,懷疑他是上次那個點子的兒子,我就不想要他??磥碚媸悄莻€點子的兒子,操他媽的,這事兒怎么這么巧呢!”
張敦厚說:“這有什么?只要是兩條腿的,誰都一樣,我只認點子不認人!”
“咱要是把這小子當點子辦了,他們家不是絕后了嗎!”
“他們家絕后不絕后跟咱有什么關系,反正總得有人絕后?!?/p>
“我總覺得這事兒有點奇怪,這小子不是來找咱們報仇的吧?”
“要是那樣的話,更得把他辦掉了,來個斬草除根!”他的手向王明君一伸,“拿來!”
“什么?”
“照片?!?/p>
王明君把照片掏出來了,遞給了張敦厚。張敦厚接過照片,連看都不看,就一點一點撕碎了。他撕照片的時候,眼睛卻瞅著王明君,仿佛是撕給王明君看的。
王明君沒有制止他撕照片,說:“你看我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不是要給他放大嗎?”
“去你媽的,你以為我真要給他放大呀,我覺得照片是個隱患,那樣說是為了把照片從他手里要過來?!?/p>
張敦厚把撕碎的照片扔在地上,一只腳踩上去使勁往土里擰。擰不進土里,他就用腳后跟蹬出一些碎土,把照片的碎片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