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寧雙雙偏偏不怕,仍是笑嘻嘻地沖他做個鬼臉:"電視劇里常有一句臺詞,叫做: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她眨眨眼睛,"不知道樂言姐有沒有此種覺悟呢。"
江煜楓聽了連眉頭都不動一下,只是微哂道:"多事。"然后便頭也不回地大步走開。
其實洗過澡之后,他的頭發(fā)還沒干,身上穿的則是自己車?yán)锍涞囊惶滓路叩铰杜_上去抽煙,陽光幾乎沒有溫度,沁冷的微風(fēng)徐徐拂過,他用一只手護(hù)著,連著摁了幾下打火機,才終于將煙點著。
這時候手機響起來,對方的聲音很甜美:"剛下飛機,真是累死了……"尾音微微有些拖長,仿佛帶著不經(jīng)意的嬌嗔。
他倚在雕花鏤空的欄桿上,可有可無地"嗯"了聲。
樓下就是花園,三三兩兩的燒烤架旁都站著人,方才被聶樂言那樣一鬧,大家都慌亂得不得了,結(jié)果很多東西都被烤糊了,此刻他們正在一起動手收拾殘局。
而再過去一點,就是露天泳池,聶樂言失足掉下去的地方。
淡藍(lán)清澈的水面,波光粼粼,平靜如初。
他聽見電話那頭的聲音在說:"我一會兒有個雜志采訪,不過六點之前就能結(jié)束了。"
他明白她的意思,微一沉吟,卻說:"不好意思,今晚大概沒空和你吃飯。"
果然,她似乎有點失望,輕輕"哦"了聲,但還是十分善解人意地說:"沒關(guān)系,那就下次吧,我們改天再約。"
淡白的煙霧在半空中裊裊散開,掛掉電話之后沒多久,他就看見草地上的寧雙雙抬起頭來,沖他招手,大概是示意他下去吃東西。
寧雙雙說得對,他剛才確實是失控、沖動,其實他最近做了太多反常的事,多到連自己都不愿意去一一細(xì)數(shù)。
或許從認(rèn)識聶樂言開始,他就已經(jīng)反常了。
其實在聶樂言的導(dǎo)師舉辦那場壽宴之前,他就曾經(jīng)見過她一次。只不過那時是驚鴻一瞥,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只覺得她高挑出眾,說話和微笑的時候臉上都有種奇特的神采,炫目耀眼。她無意中給他留下了這樣的印象,所以才在后來漸漸有了更多的接觸。
或許一開始只是獵奇罷了,誰知道這個女人此后竟會成為他頻頻失常的主要原因。
是真的失常,因為他從沒和哪個人固定交往過那么長的時間,也不會將哪個女人的喜惡習(xí)慣記得那樣清楚。
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好像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快得令他連厭煩都來不及,快得讓他根本沒什么心思去找什么其他的人。
過去家中外祖父常常說他和幾個表兄弟們:"年輕人,心不定。"可是和她一起,他竟然覺得自己很安定,連身旁一眾發(fā)小死黨都連連稱奇,打趣他何時開始修身養(yǎng)性起來。
其實就連自己也覺得匪夷所思,怎么就是她了呢?
這個女人雖然長得比一般人好看一點,可是有時候?qū)嵲谑莿e扭至極,還偏偏喜歡和他唱反調(diào),總是曲解他的好意,仿佛故意要惹他生氣一樣。
就連他買禮物送給她,似乎都還要依著她的情緒,情緒好的時候才肯收下,倘若不高興了居然連瞄都懶得瞄一眼。
而以前,哪個女人收下禮物的時候不是歡天喜地的?
所以說,她實在別扭得可怕。
就像某一年的情人節(jié),他特意囑咐秘書去買節(jié)日禮物。其實之前的樣冊是他親自看過的,LINDA拿給他的時候,只一眼他便看中了那只手鐲,只覺得與她很相襯。
本以為她會喜歡,結(jié)果誰知道她竟然不肯接受。
以前也曾送過更昂貴的東西給她,只有那一次,她竟然以價格作為借口推搪他,令他情緒陡然沉下去。
而最要命的是,過了沒多久,她竟然主動提出了分手。
他以為自己對她已經(jīng)足夠好,沒想到她還是要和他分手。
長這么大,她是第一個這樣對待他的人,分開的時候好像連一絲一毫的留戀都沒有。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再見面時,依舊對他惡形惡狀唇槍舌箭。
可他偏偏還是喜歡她,忘不了她。
是的,他喜歡她,
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甚至她的嬉笑怒罵在他眼里都是那樣的賞心悅目。而這,該是多么荒唐?他怎么可以這么反常地對一個早該成為過去式的女人念念不忘?而且,還是一個根本不待見他的女人。
靜下來的時候,他一邊反思,一邊卻又不由自主做出更加荒唐的事來。
比如,買了套房子,然后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是如何捉弄她,最好讓她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受自己的奴役和差使;又比如,她的手機掛墜明明被自己收起來了,卻硬是不肯還給她,任由她那樣著急,他看在眼里,那一瞬間只覺得怒火中燒--她越是寶貝,他就越是不愿拿出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就變成一個小氣自私、毫無風(fēng)度的男人。
當(dāng)然,這樣的形象也只限于在她面前。
在外人眼里,他依舊是那個進(jìn)退有度、從容不迫的江煜楓,依舊有女人對他趨之若鶩。所以他想:憑什么讓一個聶樂言來攪亂自己的生活?
于是他開始花更多的時間在公司的生意上,甚至很快開始約會當(dāng)紅女明星。
可是感覺統(tǒng)統(tǒng)不對,令他愈加心不在焉。
感覺不對,只因為她們都不是她。
狠狠吸掉最后一口煙,江煜楓將煙蒂捻滅,然后轉(zhuǎn)身進(jìn)屋。
那扇客房的門緊閉著,他鬼使神差般地走過去,不輕不重地推開門板,里頭卻是一片悄無聲息的寧靜。
果然,她還是睡著了。
受了一場驚嚇,又嗆了許多的水,大約已經(jīng)令她筋疲力盡。
她睡在那里的樣子十分安靜,烏黑的頭發(fā)散落在枕畔,臉上的淡妝被洗掉,皮膚仍舊粉嫩得像嬰兒一般,濃密卷翹的睫毛覆下來,在眼下形成一片仿佛凝固住的淡淡的陰影。
他走到床邊,只站了一會兒,便聞到一線香氣。
很溫暖,隨著她的身體起伏,若有若無地傳過來,似乎就融在她的呼吸里。
她躺在那里,連呼吸里都帶著甜暖的香味,令他心旌動搖。
這樣的感覺太奇特,好像她什么都不用做,而他就已經(jīng)被牢牢捆綁住,那無形的繩索越縛越緊,他卻甘心束手就擒。
窗外的光線悄然變幻。
就這樣站了許久,修長的身體終于微微俯下去。
那一瞬間,空氣中仿佛有靜止的魔力,他的唇極輕地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吻,而后又迅速地離開。
多么可笑,他竟然會像個十六七歲的毛頭少年,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偷偷親吻自己心儀的女孩。而事實上,就算時光倒退十三年,他也不曾做過這種事。
其實更可笑的是直到現(xiàn)在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心甘情愿地,愛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