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星期前查出來,已經(jīng)送到北京去治療了。這次黃媽媽回來,是四處借錢的。
分手后,桑無焉走了好幾米,又不禁回了回頭,看到黃媽媽急匆匆地在人群中穿行,緩緩地就分不清究竟是哪個背影了。
以前,小燕就愛說:“腦仁兒疼?!?/p>
桑無焉在家無理哭鬧的時候,也常聽媽媽向爸爸告狀說:“你女兒真是吵得我腦仁兒疼?!彼运⒉恢肋@個腦仁兒疼是啥滋味,她也不能完全明白腦癌究竟是啥病。
但是,十多歲的孩子卻曉得癌癥就是要死人的絕癥。
她回到家情緒低落極了,大人叫了好幾次吃飯,她都沒聽見。最后桑爸爸將她抱出來坐在餐桌前之后才發(fā)現(xiàn)桑無焉已經(jīng)淚流滿面了。
兩個大人不禁一對視,隨即一起嘆氣。
第二個周末,桑爸爸陪著桑無焉到了黃小燕家里,正好她奶奶在煮飯。桑無焉得到爸爸的示意以后,將手里的牛皮紙信封給了黃奶奶,寒暄了幾句就走了。
信封里有五百塊錢。
一年后,黃小燕結(jié)束治療回到B城。桑無焉一個人高興壞了,而大人們都知道,手術(shù)并不能挽回什么,癌細(xì)胞在繼續(xù)擴散。
那一天的情景,桑無焉永遠(yuǎn)記得。
她放學(xué)去了黃小燕家里。黃家在鬧市區(qū)的一棟臨街的樓上,七樓。桑無焉背著書包氣喘吁吁地一口氣跑上去,正好看到黃小燕蹲在屋子門口的蜂窩煤前煽火,爐子中午弄熄了,現(xiàn)在還沒點燃,整個過道里都是嗆人的煤煙。
黃小燕一手煽火,一手捂住鼻子,嗆得眼淚直冒。
“小燕!”桑無焉叫了一聲。
黃小燕聞聲,回過頭來,看見是桑無焉,便嘿嘿一笑。
同時,里面的一個中年男人也同時探了個頭出來,手里小心翼翼地抱著個嬰兒。這個中年男人,桑無焉見過,是黃小燕的爸爸。至于那個嬰兒,她卻不認(rèn)識。
“這是我妹妹,才兩個月呢。”黃小燕笑笑。
桑無焉瞪大眼睛,問:“親的?”她知道黃爸爸是廠礦的工人,超生是要丟工作的。
“當(dāng)然是親的了,難道我倆長得不像?”黃小燕說。
桑無焉在黃家吃過飯留到很晚,直到父母來接,才依依不舍地離開。走到樓下的時候,桑媽媽突然說:“這當(dāng)父母的也太過分了,孩子還沒咋樣呢,二胎都生出來了!”
桑爸爸瞅了瞅孩子,再向妻子使了個臉色,示意她不要說下去。
可是就是這么一句話,和剛才在樓道里那張不小心沾了點煤灰,瘦得只剩下皮的笑臉,一起烙在了桑無焉的記憶里。
數(shù)月后的某一天,桑無焉在家接到了黃小燕去世的消息。
也是在這樣陰雨綿綿的天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