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說生命是什么,我只能說生命像什么。生命像東流的一江春水……”
金色的陽光穿過透明的玻璃窗,靜靜地披灑在飄云身上,在她的周圍鍍了一層淡淡的光圈,仿佛一件裙裾飄飄的美麗衣裳。
教室里,學(xué)生們屏氣凝神,安安靜靜地聽著他們的語文老師朗誦這篇美麗的文章。不,不是朗誦,因為根本沒有書本。也不是背誦,背誦沒有這么傳神,這么抒情,這么好聽。
飄云的聲音很特別,宛如幽幽古圩,嫵媚中透著寧靜,華麗中摻雜著樸素,流暢而不粘稠,有力而不強硬。仿佛醉人的清風(fēng)撫過江南煙柳,荷塘月夜抖響了一把音叉。每一個音符都有著無可比擬的誘惑力。
聲音是具有一種魔力的,你長時間傾聽一個人的聲音,就像端詳一個人的照片一樣,會產(chǎn)生愛慕和依戀。
所以每天的語文課,就是柳寒城最快樂的時光,可以正大光明地跟她的聲音耳鬢廝磨,被她動人的聲音千回百轉(zhuǎn)地纏綿繚繞。他堅信,只有他才能細(xì)致地感受她的一呼一吸,感受到她思維的張弛和起承轉(zhuǎn)合中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智慧,休戚與共的感覺,簡直妙不可言。
可是今天,望著她安靜的微笑,一翕一合的雙唇,他卻很難投入她用伊甸園的蛇一般油光水滑的好嗓子圍繞出的優(yōu)美意境。
他在思考,沉浸在回憶中難以自拔。
人不能總是回憶過去,否則他在這個世界是上不會走得太遠(yuǎn)。這是飄云對他說過的話,可是,他還是喜歡重蹈覆轍。
生活有那么多的不如意,誰來告訴他,怎樣才能學(xué)會她的舉重若輕?為什么生活的荊棘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傷疤,卻讓他疼得鮮血淋漓?
他記得,在一個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在那間彌漫著誘人女性氣息的房間里,她對他說了很多秘密,關(guān)于她的秘密。
她對他說:“我人生中第一次對別人下跪,是在我八歲的時候。爸爸打媽媽,打得血肉橫飛,整個房間充滿了粘稠的血液和媽媽的慘叫聲。瘦弱的媽媽像一只驚惶的小老鼠四處閃躲,卻始終逃脫不了爸爸的皮帶和拳打腳踢。鄰居們在門外小聲議論,沒有人來幫忙。我縮在墻角,看著爸爸揪著媽媽的頭發(fā)撞在暖氣片上,一下,一下,又一下。血濺得很高,噴得滿墻都是。媽媽一直在哭叫求饒,爸爸卻越打越狠。最后,媽媽不叫了,用染滿鮮血的眼睛瞪著爸爸,那雙眼睛充滿了幽怨和仇恨。我從來沒有見過那么可怕的眼神,殺人似的?!?/p>
說到這里,她輕輕笑了一下。
“在那個年代,人們還不曉得家庭暴力這個專有名詞的時候,這樣的暴力卻在我家每隔幾天上演一次。相信嗎?我從來沒有哭過,似乎忘記了哭的感覺,將它遺失了。
“那一天,媽媽被打得太可憐了,幾乎站不起來,趴在那里出氣多,進氣少。爸爸的腳還是不斷地踢在她身上。我顫微微地爬過去,跪在爸爸的腳下說,爸爸,別打媽媽了,是我不好,我不聽話。我不聽話,是我不好。
“那時的我還太小,不知道人性的偏激和喜怒無常會使一向老實巴交低眉順眼的爸爸變成心狠手辣的魔鬼。后來才明白,那是一種病。爸爸的心早就爛了,只剩一個軟趴趴的皮囊包裹著一堆爛肉,裂開一點口子,里面的濃水和腐肉就會爭先恐后地流出來,灑落一地。而我和我的媽媽,就是這堆腐敗物最直接的受害者。
“為什么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