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結(jié)束后時間尚早。江離城把她帶進屋,吩咐了用人幾句便不知去向。管家模樣的老男人禮貌地帶她上樓。他看向子柚的眼神似乎對她很熟,但子柚記不住他姓什么。
子柚與江離城的“約會”場所常常變換,有時公寓,有時酒店,有時在郊外別墅——視他的方便與興致。他們碰面時通常已經(jīng)很晚,吃頓飯,喝點酒,回到住處時她已經(jīng)帶一點微微暈眩的醉意,在昏暗燈光下與他做不得不做的事,然后一覺睡到天明,醒來后便匆匆離去。如果地點方便,她體力足夠,有時她也會當晚就逃脫。
這一處別墅大約是江離城的固定居所,她記得來過好幾次。這里空間寬敞,風格簡潔,裝飾講究,每一件擺設都頗有來歷,價值不菲,但一眼看過去,還是太過空曠與素白,冷冷冰冰,缺乏人的氣息,與其說是住宅,不如說更像美術館,很符合他一貫的格調(diào)。
子柚每一回都來去匆匆,一向只在江離城的臥室里暫作停留,在這兒沒有單獨的房間。她猜想管家會先帶她去一間客房,但她被直接帶進了主臥。
管家禮節(jié)周全地詢問子柚需要什么物品,她憋了一口氣,不客氣地找了張紙細細地羅列,女性衛(wèi)生用品、止痛沖劑、熱水袋……長長的一張單子。甚有紳士風度的大叔面不改色地欠身離去,只是眼角稍稍抽搐了兩下。
子柚洗了很久的熱水澡。她將水調(diào)得很熱,全身都被燙得粉紅。浴室里只有江離城的浴衣。她沒有選擇余地的穿上后,發(fā)現(xiàn)柜子里還有連標簽都沒拆掉的全新浴巾,她丟開浴衣,用浴巾將自己裹個嚴實。
江離城的人辦事效率很高,在她洗澡的當口,已將她所列的那長長一串必需品準備整齊,一件不少,甚至還有她單子上沒列的一壺熱水。
這間臥室又大又空,裝飾太少,顏色單調(diào)。她仔細研究了他墻上的唯一一幅冷色調(diào)抽象畫與擺在外面少得可憐的幾樣用品:臺燈、煙灰缸,幾本她看見封面就懶得翻的學術性讀物,除了電視機外,沒有可以打發(fā)時間的任何娛樂。子柚把空調(diào)的溫度升高了兩度,抱著熱水袋蓋著被子看了整晚的電視。
電視正在演一部老電影,年輕貌美的鞏俐剛出場時白衣飄飄輕盈似雪,宛如一個夢境。
她記得十多年前曾與父母一同去影院看這部電影,一只手拉著父親,一只手抓著母親,母親幫她抱著玩偶,父親拿著她的零食。那大概是他們一家人一起看過的唯一一場電影。當時只道是尋常,此刻回首,一片悵然。
屏幕上,女主角在絕望之際遇上一生摯愛,于是奮不顧身,帶著絕美的微笑,飛身撲入烈火之中。畫面一片艷紅,紅色的衣衫,紅色的火光。
呵,她心想,我也曾經(jīng)在自以為絕望與自棄的時刻做過一回飛蛾撲火的傻事,果然得到了拯救——用新的絕望與自棄取代了舊的。
而生命總是新陳代謝生生不息,從來就沒什么大不了的事??纯此皇且粯涌梢詰阎鴬蕵返男膽B(tài),來嘲笑曾經(jīng)的自己。就像電影中的女主角,今世死一回,下世又活過來。
她越看越無聊,將電視靜了音。屋里沒開燈,只見屏幕上人影攢動,她的困意漸漸襲來。朦朧間做了兒時的夢,夢里她穿著層層疊疊的蓬蓬紗裙過生日,很多親友來祝賀,桌上堆滿花花綠綠的禮物,一件件拆到手疼。外公送她一頂黃金與鉆石鑲嵌的小皇冠,親手戴到她的頭上,笑著說:“我們的小公主又長大了一歲?!彼┥碛H吻外公的面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