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柚已經(jīng)做好了持久戰(zhàn)的準備,甚至準備好了直到審判日那天才可能見到他的面,豈料當她試探地打去電話,秘書兩分鐘后便給了她答復。她思索了幾天才準備好的另幾套方案完全沒有機會用上。
子柚對著鏡子仔細地審視自己的裝扮。她的青春夭折于十七歲那年夏天。自此以后,她對妝容、衣飾這些大多數(shù)女子最關心的東西,永遠缺少了一份好奇心,除了撲粉、涂口紅以及描眉外的化妝技巧一概無能,衣服也永遠是經(jīng)典款式與永不淘汰色。這些年來,她還是第一次這么關注自己的容顏與身段。
她去了一家專門為影視公司定點服務的造型工作室,含蓄地表明要求。她需要自己看上去落落大方又楚楚可憐,要有點憔悴有點疲倦又要無損美麗動人,要兼具大家閨秀與小家碧玉的氣質,總之,她要充分激發(fā)出男人的同情心、保護欲以及滿足感。她演技不夠好,以至于在國外學校念書時在戲劇節(jié)上只能充當美麗的背景,她只能請專業(yè)人士來為她惡補。
當幾名工作人員結束了對她的折騰時,她自己都覺得很滿意。她看起來就像幾天幾夜沒睡好,面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眼睛幽黑深陷,而唇色艷紅。衣服是她自選的顏色,純白與深灰的復古款式,在她的印象里,這兩種顏色屬于江離城。
鏡中的她,端莊肅穆到了詭異的境界,有一種接近哥特式的凄美感,除了她的短發(fā)稍稍破壞了這種感覺。倘若她是一個男人,她也會為如今自己的這副模樣感到得意又釋然,甚至可能會有一點慚愧。只可惜她不是江離城,她揣摩不出那個人的心思。
為了避免被跟蹤,子柚打車去了江離城的公司。此刻她在他的辦公室外等候,表面平靜,實則微微發(fā)抖。
情況比她想象得要好,她本以為迎接她的是最難堪的羞辱,但到目前為止,一切風平浪靜。秘書小姐笑容友善,稱她早到了十分鐘,而江總向來守時,此時屋內正有人與他談話。
她度秒如年,每一刻都是煎熬;但她又希望時間就此可以停住,這樣她就不必走進那一扇門。她如誦經(jīng)的圣徒般一顆顆捏著自己手腕上的那串像彩色玻璃一樣的珠鏈,用力之大幾乎要折斷自己的指甲。這是母親最常佩戴的飾品,幾乎從沒離過身,后來母親將它寄給了她,再后來,她聽到了母親的死訊。她戴著它,仿佛母親的靈魂也陪伴著她。雖然母親一生柔弱怯懦,然而兩個人的力量,總會大過一個人。此刻她需要勇氣。
她飄飄忽忽地想起遇見江離城的那年夏天。如果那時候,她有勇氣把發(fā)生過的一切都告訴家人,如果外公或者父親一怒之下會去追查那個男子的姓名身份,是不是就會早早地有所防備,而不至于落入今天這樣的局面?
可是,當初并沒有人強迫她,是她自己一味傻氣地自投羅網(wǎng)。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怎么有臉去向家人訴苦?而且,那個人那么篤定地利用她的無知,根本就是成竹在胸,知道一切都是不可逆轉的。她反反復復地自我安慰著,似乎這樣一來,她的罪孽就可以減輕。
陳子柚盯著墻上的鐘,那面鐘安靜無聲,但秒針每跳動一下,她的心也跟著顫一下。看著那扇緊緊關閉著大門,她想象不出當年那個看起來純白透明其實背后藏著黑色羽翼的年輕人如今的樣子。
她得到的資料上寫著,他攜了神秘的巨資,在短短的幾年內,創(chuàng)造了商業(yè)奇跡。他幾乎不在公眾面前露面,身份成謎,行蹤成謎。表面上,他是珠寶商,但實際上,比起珠寶,他更喜歡玩吞并與拆分游戲,將一家公司強行吞并,拆得七零八落,然后分批賣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