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柚吃驚地望著他,詫異于他居然讓自己知道這些。她又感到悲哀,他根本就是吃準自己逃不掉,所以才不在乎與她分享這些本該是悲傷的卻聽起來像笑話一樣的秘密。她的心情突然變得很低落,在尚未醒來時便懷著憤怒,因為已經(jīng)發(fā)泄夠了,此時全身乏力,每一節(jié)骨頭都綿軟。
“我很累,請你出去?!彼龥]面子要求江離城幫她把已經(jīng)扶起的床再放低,所以自己用力地向下滑了半尺,整個人縮躺到平著的那半張床上。但她用力地一扯,將她掛著營養(yǎng)袋那只手上的針也狠狠地扯動,她低呼一聲,懷疑手背的血管可能被撕裂了。但她隨即咬緊牙關不吭氣,打算等江離城離開這房間時再向醫(yī)生求助,從今以后她再也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但是她的手被人握住了,手上的膠帶似被人扯去,又用柔軟的紗布按住了傷口。這種感覺不太真實,因為打了太長時間的點滴,她的手已經(jīng)冰冷而麻木,末梢神經(jīng)有些遲鈍。
她抬頭看江離城。他微抿著唇,表情漠然,冷冷地吩咐她:“自己按著?!彼姥哉辙k時,江離城替她把床又重新放平了。
“請你出去?!弊予衷俅螐娬{。
“我們的合約繼續(xù)有效,是嗎?”
“我有權利說‘不’嗎?”子柚覺得可笑。
“有。只要你能承受后果?!?/p>
子柚再度用被子蒙住頭,她覺得再多說一句話就會突破她的容忍極限了。她今天已經(jīng)失控過一次,她不想再讓他看第二回笑話。
“既然我們續(xù)約,那按慣例,你可以附加優(yōu)惠條款,只要我覺得合理?!?/p>
子柚掀開被子,謹慎地看著他,疑心他又有新的陰謀。
“我會擺平現(xiàn)在的局面,不會有人再找你和他的麻煩。除此之外,你還有要求嗎?”江離城又耐著性子解釋了一遍。他的好心突如其來,令子柚極不適應。
“給你十五秒鐘時間考慮,過時不候。”江離城果然摘了手表遞到她面前,“開始計時。”
“我要求合約加上期限!”當指針顫抖著指向終點,而江離城即將開口喊停時,子柚脫口而出。
“可以。等孫天德恢復神志,或者等他死,我就放你走。”
子柚臉色蒼白:“如果……”
“如果他一直好不了,或者一直死不了,那我們的合約就一直有效。據(jù)我多年的調查,這種病不容易好,后一種可能性更大一些。”生怕她氣得不夠,江離城好心地補充。
如果不是因為沒力氣,陳子柚可能會把自己的舌頭咬破。她剛剛因為他大度的寬限期而產(chǎn)生的一點點感激因為他最后那句補充話而蕩然無存。這個惡棍,他令自己的自由與外公的命運成為一對矛盾,他害她連渴望自由的休閑時光都變成一種罪惡。
江離城又隔著紗布按住了她的手背。剛才她自己松開了手,她的手背又開始滲血,并且已經(jīng)虛腫,烏青的一片。大概是自她醒來后不斷的折騰,使那針管錯了位,而她自己沒注意。見子柚神色木然,江離城用力掐了掐她的手,她終于感覺到疼,叫了一聲。
“看起來你對附加條款不滿意,那好吧,你可以再加一條?!苯裉旎蛟S是個黃道吉日,江離城這么愿意做“善事”。
“你知道是誰陷害我外公嗎?”
“知道。”
“與把我們的關系透露給我外公的是同一人?”
“同一群人?!?/p>
“我要他們不好過。他們本來可以從這次背叛中得到多少,我希望他們雙倍償還。”
子柚仿佛看到自己原本純白的靈魂,正可悲地與魔鬼做著交易。但是她一腔的悲憤無處發(fā)泄,她必須尋找一個出口,才能讓自己不至發(fā)瘋。這話說出口的那一瞬,她竟然認同了江離城報復外公的做法。隨后的幾秒鐘里,她恨不得撞墻,她終于明白已經(jīng)淪落成與他一樣的人渣了。
江離城低頭研究她的手。那只手又腫又青,早已不復當初纖柔素白的模樣,不知他為何看得那樣有趣。他輕輕地笑了一聲,將唇印到那只手背上,行了一個標準的吻手禮。他的唇一向是冰冷干燥的,但是這一回卻溫暖而濕潤。也許是此刻她自己的手太過冰冷的緣故。
“我很樂意為女士效勞。”他說這話時仿佛在笑,那笑聲里又有著說不清楚的意味。
子柚抽回自己的手,重新閉目躺好。她聽到江離城按下床頭的呼叫鍵說:“陳小姐已經(jīng)醒了?!?/p>
隨后他輕輕地走了出去。在他打開門的那一剎那,陳子柚說:“我恨你。”
江離城停下腳步,沒做聲。
她又強調了一次:“江離城,我恨你?!彼@句話說得盡管疲軟無力,卻終于用盡了她的最后一點力氣。
“我知道?!苯x城冷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