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最終還是沒能回到學校吃飯,因為林諾畢業(yè)時一道把飯卡給退了,這事也是直到半路上才想起來。
江允正說:“那就由你挑地點吧,我請客。”
林諾一手支著腦袋,認真想了想:“嗯……那我是該選最貴的,還是自己最喜歡的?”
江允正側(cè)頭看她,似乎也很認真:“最好是接受刷卡的地方?!?/p>
“不會吧?你身上沒現(xiàn)金?”她奇道。
“嗯,有是有的,但不多?!?/p>
是,是。林諾撇著嘴,有錢人的標志之一——卡多現(xiàn)鈔少。
車子最后在一條不算太整潔的馬路邊停下,二人一前一后進了一家餐館。
江允正環(huán)顧四周,突然說:“食欲最終戰(zhàn)勝了邪惡?!?/p>
林諾找到位子坐下,不由抬眉:“怎么說?”
“想殺我一刀的邪惡啊?!苯收谒龑γ媛渥?,手指輕點并不透亮的玻璃桌面,“這里,顯然不是本市最貴的飯店?!?/p>
林諾托著下巴,哈哈大笑,末了才說:“我臣服于自己的味蕾。至于那些高檔豪華帶來的虛榮感,今天恐怕是無福消受?!蔽⒁宦柤?,似乎無奈又可惜。
江允正看著她,笑了笑,伸手翻開簡單的菜單。
菜上齊之后,林諾卻忽然說:“倒是你,我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p>
江允正微微挑眉,停下筷子。
“不覺得簡陋嗎?”林諾問:“上次在學校食堂也是一樣。你不知道,我寢室同學聽說了,眼珠子都快掉下來。”
江允正卻是一臉不以為意,“挺好的。其實我吃飯沒別的要求,只要干凈衛(wèi)生就行。”
林諾想了一想,才點頭:“也對。就像我,總覺得這樣的地方就不錯,高檔酒店會所里的東西未必有多好吃呢。”
所以,過去讀書時,每月家里給的零用她總能富余出很多來,一方面也許是因為數(shù)額不低,而另一方面也是她并不習慣追求那些名牌和奢侈。
“想來,我對物質(zhì)的要求還真是低。”她一手轉(zhuǎn)著茶杯,一邊笑道,有些自嘲。
江允正微微挑著唇角,過了一會兒,才狀似無意地說:“那看起來,金錢是難以收買你了?!?/p>
她誠實地點頭:“對,沒戲?!币惶а郏瑓s撞上對方幽深明亮的視線,里面似是有星點光芒閃過,她略一低頭,不知是不是湊巧,就這么避開了。
桌上擺著的全是家常菜,氣澤或許算不上太好,但味道卻是夠足。
熱氣一陣陣升騰上來,江允正有一會兒停了筷子,就這樣看著對面的年輕女孩。她的儀態(tài)舉止倒是很有修養(yǎng),但也看得出,此刻是真的旁若無人在享受一餐自己眼中的美食,并沒有故作姿態(tài)地在男性面前刻意維持著形象。
這其間,他幫她斟了兩次水,看到她光潔的額頭因為辣椒而冒出細小的汗粒,不知為何,心里竟然十分滿足。
這個林諾,與以前他交往過的女人,似乎全然處在兩個世界。
周末休息,徐止安約林諾逛街。
林諾訝異,“有什么需要買的嗎?”只因為她認識的徐止安,并不是一個愿意將時間耗費在人潮如織的街道和商場里的人。
直到中午坐在KFC,看見擺在面前的禮物,她才恍然,并帶有著實的驚喜。
“送我的?”雖這樣問著,手已經(jīng)伸出去拆開盒子。
一塊瑩白的佩飾,靜靜地躺在絲絨襯墊上。
看不出是什么石頭,但確實十分漂亮。林諾提著紅線拎起來,拇指蓋大小的水滴狀,陽光仿佛都能夠穿透過來,白玉般的光芒淡淡籠罩。
徐止安并不問喜不喜歡,只看著林諾的笑臉,便已經(jīng)得到最好的答案。
他伸出手去,替她掛在頸上。
時值盛夏,林諾的衣領(lǐng)有些微低,胸前的皮膚光滑白皙,兩相映襯之下,無比清爽動人。
可樂紙杯的外壁上盡是細小的水珠,窗外驕陽似火,而林諾此時此刻的心情竟一點也不比那絢爛的陽光遜色。
“為什么突然送禮物給我?”
“這,不需要理由吧?!毙熘拱卜磫?。
事實上,只是因為前幾個月的工資大多都拿回家貼補了爸媽,而對林諾,心里始終過意不去,如今終于存到一筆數(shù)目,于是買下一早選好的掛件。
現(xiàn)在見她有疑惑,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幸好林諾從來不喜歡追根究底,看他不肯回答,很快便作罷。兩人吃了東西,她就把他拖進附近的商場。
“來來來,投桃報李?!彼粫r起了興趣,將他拉到某一專柜前。
四周幽香盎然,燈光下的各式瓶子璀璨異常。
立刻有導購小姐迎上來,徐止安不禁問:“你要買香水?”
“嗯?!彼闷鹪囅慵堅诒嵌松攘松?,“不過,是買給你的。”
“我?”徐止安啼笑皆非,“我一個男人,用什么香水?!”伸手就要拉她走。
這時導購小姐插進話來,笑瞇瞇地糾正:“這話可不完全正確哦。香水并不是專門為女性設(shè)計的,否則為什么我們這里會有這么多國際品牌的男香呢?說起來,如今很多男士都會選擇一款適合自己的香水,增加自身魅力的同時,這也是追求生活品質(zhì)的一種象征……”
徐止安靜靜地聽著,一時不好走開,但也不表態(tài)。
而林諾卻十分配合地一直點頭,拿眼睛盯著他,一副贊同的樣子,并努力說服道:“其實早就想買一瓶送你了。我覺得有一種香味很好聞,應(yīng)該很適合你的?!庇洲D(zhuǎn)向?qū)з徯〗隳抢铮貞浿枋觯骸坝幸稽c像青草香,……或者,是草木香之類的……”
徐止安有些無奈,只得站著,看林諾將試香紙逐一聞過去,末了,又不由得笑道:“以前在學校里挺樸實的,怎么工作沒幾天,連我這邊的主意都打上了?而且看起來,對男士香水都有研究的樣子。”
林諾愣了一下,隨口說:“哦,身邊有同事在用嘛,我覺得不錯?!逼鋵嵵皇墙收?。這樣夏季里的草木香,只在他一人身上聞過。
那樣淡,卻又那樣讓人難忘。
也是和他接觸之后才知道,原來社會上的年輕成功男人,應(yīng)該是這副模樣。
所以,是否自己也在不經(jīng)意中開始向往著徐止安也能成為那樣的人?
最后,拗不過林諾,徐止安無奈收了一份自己并不怎么能接受的禮。
林諾之前生怕他不同意由她付賬,只好說:“反正你生日快到了,就當是生日禮物吧。”讓他無可推辭。
第二天上班,在電梯口恰好碰上江允正。因為只有他們兩個人在場,林諾抬頭笑著打了聲招呼,羊脂白的掛飾垂在頸下,緊緊熨貼著肌膚。
江允正停住腳步,微微垂下眼睛,不動聲色地贊了一句:“玉飾很美?!?/p>
“謝謝,昨天朋友剛送的?!绷种Z抿著唇,笑得尤為甜蜜。
這樣的笑容落在旁人的眼里,已經(jīng)明了了七七八八。
江允正一只手插在褲子口袋里,不再看她,只是可有可無地應(yīng)了聲:“是么?!?/p>
然后,電梯便到了。走出三五個人來,見是老板,紛紛點頭致意。其中也有人眼里閃過訝然,只因為江允正從來都搭專用電梯上樓,這會兒在普通電梯外見著,難免讓老員工不大習慣。
而此時的江允正,不再多言,只是已一轉(zhuǎn)身,從林諾的身邊擦肩而過,走向數(shù)步開外的專用電梯。
林諾不禁轉(zhuǎn)頭去看他,卻只捕捉到瘦削挺直的背影。心下有些奇怪,因為就在剛才,她還以為兩人是要一同等電梯的。
當天上午,當林諾照例為瑣碎小事忙碌的同時,張秘書正捧著大疊文件,敲開一側(cè)深色的門板,邁著謹慎的步子,行至寬大的桌前。
江允正以他一貫的姿勢,正面對著落地窗打電話,清透明亮的玻璃上隱隱映出他的影子。挺拔的身形不見怎么移動,聲音卻一反常態(tài),微微低沉。
張秘書將文件逐一排放好,便想轉(zhuǎn)身離開,雖然,手上的電子記事簿里還有許多事項需要一一匯報。
人剛到門口,身后傳來“啪”的一聲,清脆響亮,不由地回身看去,只見那只黑色的手機已經(jīng)被它的主人棄于桌上。
她不自覺地一怔。
整個秘書室里的秘書,就數(shù)她資歷最老,跟在江允正身邊三年,是以他的一舉一動,甚至每一個簡單的表情和手勢,這其中包含的意思,她都一清二楚。
而此刻,見江允正沉著臉色立于桌邊,眉梢眼角盡是冷峻,再看看那只遭受無枉之災(zāi)的手機,她便已基本掌握了他的情緒。
因此,雖然臉上的表情依舊波瀾不興,語氣卻不禁更加小心謹慎起來:“江總,還有什么吩咐嗎?”
江允正看她一眼,接著就是半晌的沉默。
其實也不過是十秒不到的時間,空間也足夠大,但她還是感到一絲不自在,仿佛低氣壓蔓延,令人窒息。
好不容易等到江允正終于坐進椅子里,她卻聽到他說:“九點五十的會議延期,下午所有的會客全部取消?!?/p>
她邊聽邊拿著筆去點電子記事薄,皺了皺眉:“可是……”聲音細微,因為明知無權(quán)改變他的決定。
果然,江允正對她的那兩個字置若罔聞,撈起桌上的車鑰匙,一邊往外走一邊說:“下午讓小徐打我電話?!?/p>
“幾點?”她匆匆跟在后面問。
“你通知就行了,他知道掌握時間。”
電梯的門開了又關(guān),秘書室里一眾人等面面相覷。
好半天,才有人問:“張姐,江總今天心情不好?”
張秘書板起臉,手指點了點:“少說話,多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