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眼里一閃而過的貪欲正中我們下懷,她喜笑顏開,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紀昀趁熱打鐵,從懷中摸出一錠足有十兩重的銀子丟給了老鴇:“還請您行個方便?!?/p>
我估摸著出入青樓的雖多數(shù)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可真出手大方的也沒幾個,要不然老鴇的那張臉不會一變再變,這會兒又多了一份諂媚。她撿起銀子在手上掂了掂,臉上樂開了花,忙不迭地揣入懷中,生怕被人分了去。對她的舉動我嗤之以鼻,可這也算是她們的行規(guī),我雖不屑也毫無辦法。
“兩位公子在這兒稍等片刻,我去安排一下很快就回。”許是粉撲得太多,只要她笑得稍稍大聲點,臉上的粉就“簌簌”地往下掉,我拼命忍住大笑的沖動,直到她轉(zhuǎn)身離去,我才捏住自己的鼻子,不讓自己笑得太放肆。
紀昀一直好整以暇地瞧著我,拍拍我的頭示意我坐下,我揉著發(fā)痛的肚子,心情大好許多,煩惱和憂愁也似乎都被我拋諸九霄云外。
我抹去眼角的淚花,一本正經(jīng)地問道:“紀大哥,如風哥哥是同那位瓔玥姑娘在一起嗎?”
“噓,小聲點。”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朝我招手,我湊過去,他貼著我耳邊說道:“如風是不是和瓔玥姑娘在一起我不清楚,但我是看著那中年人進了瓔玥姑娘的屋子,我一直守到天黑都沒見他出來就先行離去。一來我怕你等我這里的消息,另一方面,我身上又沒有帶足夠的銀兩,你也知道這里的規(guī)矩,有錢能使鬼推磨?!彼p手一攤,無奈地笑了笑。
說話間,老鴇搖晃著肥碩的身體走了過來,那白膩膩肥胖得令人生厭的臉此時討好地脅肩諂笑:“瓔玥姑娘已在房里靜候兩位,不過……”又是這招,我們巴巴地望著她,待吊足了人胃口后她又繼續(xù)說道,“瓔玥姑娘說她素來敬佩文采出眾之人,只要兩位能對上這副對聯(lián),她就陪兩位彈琴唱曲,把酒言歡?!?/p>
我松了口氣,我還當什么難事呢,對對聯(lián)本就是紀昀的拿手好戲,我滿不在乎地說道:“請出上聯(lián)?!?/p>
老鴇遞過來一張薛濤箋,散發(fā)著幽幽清香,字體是典型的瘦金體書,運筆飄忽快捷,筆跡瘦勁,很難想象是出自女子之手。
我和紀昀各執(zhí)一邊,箋上所書“夏布糊窗,個個孔明諸葛(格)亮”。乍看之下,并無特別之處,仔細讀來,此聯(lián)用到了諸葛亮的字和名,又別有深意。
反正有大才子紀昀在,自然不怕對不上來,我樂得偷懶,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紀昀起先也是成竹在胸,待看到了上聯(lián)微微一怔,似乎是沒有料到此處竟是藏龍臥虎。他捏著紙箋緩緩坐下,眉心緊皺,一只手敲擊著桌面,紀昀式的思考方式。我不便打攪他,也低頭苦思冥想。
“有了,”他在桌子上用力拍了下,“拿筆來。”
他飽蘸墨汁,挨著上聯(lián)洋洋灑灑地寫下:冬池采藕,節(jié)節(jié)長庚(根)李(里)太白?!澳萌ソo瓔玥姑娘?!奔o昀嘴角眉梢?guī)?,對自己的杰作顯然也很是滿意。
沒過多久,老鴇又如一陣風似的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兩位公子,瓔玥姑娘有請?!?/p>
紀昀得意地沖我眨眼睛,我向他吐了吐舌頭。
我倆在老鴇的后面一小步一小步地跟著,好幾次都要踩上她的裙擺。走著走著,她忽然轉(zhuǎn)身朝我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沈公子,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我笑道:“您真會做生意,逢人便說三分熟。”
她摸著鼻子干笑,兩道目光如淡淡青煙一樣朦朧。我暗呼好險,這人眼光毒辣,我換了男裝還是被她一眼識破。
瓔玥姑娘閨房的陳設(shè)非常美致,靠窗邊是一座精美的金漆木雕大屏風,好比端莊的女子蒙上面紗,平添幾分幽雅、嬌媚。一幅氣勢磅礴宏偉壯觀的山水畫躍然紙上,構(gòu)思大膽而巧妙,宛如一章優(yōu)美抒情的動人詩卷。
東墻上則是簡簡單單的幾幅行書,用筆蒼勁,時出老辣,大氣又瀟灑。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寫字的人像是故意掩飾著什么,在轉(zhuǎn)折處將藏鋒、露鋒、運轉(zhuǎn)、提頓等痕跡都草草略過,感覺很怕被人認出其固有的書寫習慣。